暖阁里，那骤然降临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并非来自门外呼啸的风雪。
它源自于主位旁，那本摊开的、被深黄色污渍玷污的书册。
西门吹雪就站在书册旁，身形挺拔依旧，白衣胜雪不染纤尘。但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比万梅山庄最深的寒冬更凛冽，更沉重。
暖阁内跳跃的炭火光芒，仿佛都被这无形的冰寒压制，光线黯淡下去，阴影在角落里无声蔓延。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的水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肺腑的艰难。
林晓鹿僵在暖阁门口，裹紧了厚实的新棉袄，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死死盯着西门吹雪头顶那行刺眼的银色小字——【好感度：1/100】——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在疯狂蔓延。
1点！
比初见的5点还低！比雪夜被追杀时的2点更岌岌可危！
这简直是站在了被物理清除的悬崖边缘！
而引爆点，仅仅是因为那本书……还脏着！
陆小凤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拎着尚未归鞘、兀自散发着清冷霜气的流霜剑，悄无声息地溜回了暖阁。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极度不妙，尤其是西门吹雪那聚焦在污损书册上的、如同实质冰锥的目光。他聪明地闭紧了嘴，桃花眼在林晓鹿煞白的小脸和那本“罪魁祸首”的书册之间转了转，最后选择默默退到暖阁最远的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头顶那暖橙色的【好感度：25/100】也似乎黯淡了几分。
老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默默退到一旁，开始指挥几个惊魂未定的下人轻手轻脚地清理暖阁门口狼藉的血迹和尸体。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仿佛被冻住的噼啪声。
西门吹雪缓缓俯身，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他用两根修长、干净得如同玉石雕琢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嫌恶的力道，捻起那本污损书册的边缘。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几团顽固的深黄色污渍上，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他拿起之前丢弃的、沾了污渍的丝帕，似乎想再次尝试，但指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了一下，终究没有落下。
那污渍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在他完美无瑕的世界里，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对他精神洁癖的凌迟。
林晓鹿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威压碾碎了。求生的本能像濒死的野兽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她不能坐以待毙！那1点好感度随时可能归零！必须做点什么！做点什么能转移他注意力、或者……解决那本书问题的事情！
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从她混乱的思绪中蹦了出来！
现代知识！修复古籍！
她不是历史系学生，但好歹看过不少纪录片和科普文章！古籍修复！纸张脱酸！茶渍处理！哪怕只是模糊的概念……也比等死强！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毁了恐惧！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刺得她喉咙生疼，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师、师兄！”林晓鹿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在死寂的暖阁里显得格外突兀。
西门吹雪捻着书册边缘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没有抬头，但那股笼罩暖阁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小石子。
陆小凤在角落猛地抬头，桃花眼里充满了“小师妹你疯了吗？！”的惊愕。
老管家也停下了指挥，浑浊的眼睛担忧地看向林晓鹿。
林晓鹿的心脏在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将她冻毙的目光，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向前挪了一小步，声音依旧发颤，却努力维持着清晰：“那、那本书……我或许有办法……能、能把它弄干净些？”
话音落下的瞬间，暖阁里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西门吹雪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如同两柄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剑，瞬间穿透了暖阁的距离，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林晓鹿的脸上！那目光里不再仅仅是冰冷，更添了几分审视、探究，以及一种……近乎荒谬的质疑！
一个小小的、来历不明的、冻得瑟瑟发抖的师妹，说她有办法处理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污损？
虽然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林晓鹿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从里到外都被那目光洞穿。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勇气。
她不敢眨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充满“虽然我很怕但我说的是真的”的真诚，尽管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西门吹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五息。
那五息漫长得如同五个世纪。
就在林晓鹿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膝盖发软要跪下时，西门吹雪那紧抿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说。”
一个字。冰冷、简洁、毫无情绪，却如同特赦令！
林晓鹿如蒙大赦，差点喜极而泣！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在脑海中组织着那些模糊的现代知识碎片。
“我需要几样东西！”她语速飞快，生怕对方反悔，“干净的、最好是蒸煮过滤过的温水！要温的，不能太烫！还要……要非常非常干净的、吸水性好的棉布或者宣纸！要很多！还有干净的毛笔！最细的那种！还有最好能有一点点的……白醋！一点点就好！”她不确定这个时代有没有高纯度酒精，醋的弱酸性似乎是唯一能想到的替代品。
她每说一样，西门吹雪的目光就深一分，那审视的意味也浓一分。当听到“白醋”时，他眉峰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西门吹雪没有立刻回应。他那双冰封的眸子，再次落回手中那本污损的书册上，指尖在那深黄色的污渍边缘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深切的痛惜和厌恶。
时间再次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再是一个字：“管家。”
一直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老管家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老奴在。”
“备齐。”西门吹雪言简意赅。
“是！庄主！”老管家如奉纶音，立刻转身，步履比平时快了几分，亲自去准备了。
老管家的效率极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晓鹿所需的东西就整齐地摆放在暖阁中央一张临时搬来的矮几上：
一盆氤氲着热气、清澈见底的温水，显然经过了精心蒸煮过滤。
一摞雪白柔软、质地均匀的顶级棉布。
一刀光洁细腻、吸水性极佳的上等宣纸。
两支狼毫小楷笔，笔尖细如针尖。
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瓷酒盅，里面盛着半盅气味清冽的白醋。
林晓鹿看着眼前这些堪称“豪华”的修复工具，心里稍微有了点底。她深吸一口气，在西门吹雪那如同冰锥般审视的目光注视下，以及陆小凤在角落投来的、充满好奇和“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走到矮几旁。
她先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浸入温水中，然后用力拧干，直到布块只是微湿。她走到西门吹雪面前，鼓起勇气伸出手，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师、师兄，书能先给我吗？我需要把它……展平……”
西门吹雪的目光在她微湿的棉布和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在评估她是否会带来二次污染。最终，他还是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手中那本视若珍宝的书册，递到了林晓鹿手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