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夜空没有星辰。
谢凌踏上山路的第一步就察觉到了异常——整座山被一层血色结界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腐臭味，每呼吸一口都像吸入了一把碎玻璃。
"风信？"他低声呼唤，回应他的只有山风呜咽。
山路两旁的树木扭曲成痛苦的人形，树皮下隐约可见流动的血液。谢怜握紧佩剑，剑柄上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他本该等花城醒来一起行动，但风信的纸鹤传讯中提到"子时仪式"，时间刻不容缓。
半山腰的平台已完全变了模样。原本矗立的石碑倒塌在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九角祭坛，每个角上都绑着一名昏迷的女子——八位幸存的新娘，以及太常寺卿的女儿。祭坛中央，风信被藤蔓悬吊在半空，胸口插着一根桃木钉，鲜血顺着脚尖滴落。
"风信！"谢怜冲上前去。
"别过来！"风信艰难地抬头，"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一道紫光从祭坛后方射来，谢怜侧身闪避，仍被擦过手臂，顿时皮开肉绽。芳心缓步走出，紫袍在血色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手中握着一把由桃枝编织而成的长剑。
"真守时啊，师弟。"芳心微笑道，"我正想着要不要先杀一个助兴呢。"
谢怜剑指芳心："放了他们！你的目标是我。"
"聪明。"芳心打了个响指，祭坛上的女子们同时发出痛苦的呻吟，额头浮现出桃花印记，"但仪式需要观众，不是吗？"
谢怜仔细观察祭坛布局，发现九位女子正好构成一个阵型，而风信被吊的位置恰是阵眼。更可怕的是，祭坛地面上刻满了与新娘额头相同的符文，此刻正随着她们的痛苦逐渐亮起。
"你已经集齐九位祭品，"谢怜试图拖延时间，"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引我来？"
芳心大笑："这些凡女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祭品是你啊，我亲爱的师弟。"他手指轻抚桃木剑锋，"八百年前你逃过一劫，今天终于要物归原主了。"
谢怜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想重现当年的仪式？"
"不仅如此。"芳心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我要在同样的地点，用同样的方式，完成当年未竟之事。只不过这次..."他猛地挥剑，一道紫光将谢怜击飞数丈，"没有那个多管闲事的鬼王来救你了！"
谢怜撞在祭坛边缘，肋骨发出不妙的脆响。他强忍剧痛站起身，发现芳心已开始吟诵咒语。九位新娘同时尖叫起来，她们的精气化作缕缕红光流向祭坛中央的风信，而风信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住手！"谢怜挥剑斩向芳心，却被突然从地底钻出的藤蔓缠住双腿。
芳心继续吟唱，声音越来越高亢。天空中的血月渐渐被黑雾吞噬，祭坛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桃花图案。风信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但仪式并未停止——因为真正的祭品是谢怜。
"现在，"芳心转向谢怜，桃木剑直指他的心脏，"该你了，师弟。"
谢怜挣扎着想要挣脱藤蔓，却发现这些枝条正在吸收他的灵力。更糟的是，他体内的力量开始逆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从内部撕扯他的灵魂。
"感觉到了吗？"芳心得意地说，"这是你神格被剥离的感觉。八百年前你就该经历的痛苦..."
剧痛让谢怜视线模糊。恍惚中，他看到一道红光如流星般划破夜空，重重砸在祭坛上。尘土飞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站起——红衣银饰，右眼赤金，不是花城是谁？
"三郎..."谢怜虚弱地呼唤。
花城的状态显然没有完全恢复，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银血，但眼中的怒火足以焚烧一切："芳心！"
芳心先是一惊，随即狞笑："正好！当年坏我好事的账一起算！"
花城没有废话，银刀出鞘，如鬼魅般袭向芳心。两人战作一团，刀光剑影间，整座祭坛都在震颤。
谢怜趁机用残余的灵力焚烧缠住自己的藤蔓。当他终于挣脱时，花城已明显落了下风——那些未愈的伤口再次崩裂，动作也越来越迟缓。芳心瞅准机会，一剑刺穿花城腹部。
"不！"谢怜目眦欲裂。
花城却抓住刺入身体的桃木剑，对芳心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抓到你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突然迸发出刺目红光，化作无数细丝将芳心牢牢缠住。芳心惊恐地发现这些红丝正在吸收他的力量："你疯了！这样你也会魂飞魄散！"
花城不理他，转头看向谢怜："殿下...快毁掉祭坛...核心在...东北角..."
谢怜立刻会意，强撑着冲向花城指示的位置。果然，那里埋着一块血色玉石，正是整个仪式的能量源泉。他举剑欲斩，芳心却发出一声怒吼，强行挣脱部分红丝，一道紫光射向谢怜后背。
"小心！"花城毫不犹豫地松开芳心，闪身挡在谢怜面前。
紫光贯穿花城的胸膛，炸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银血如雨喷洒，落在祭坛上发出滋滋声响。
"三郎！"谢怜接住倒下的花城，手忙脚乱地想要止血，但那伤口太大太深，银血根本止不住。
花城颤抖的手抚上谢怜的脸："没用的...殿下...快...毁掉玉石..."
芳心趁机挣脱剩余红丝，狂笑着重新举起桃木剑："太迟了！"
谢怜面临两难抉择——去救花城，还是先毁祭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花城突然用尽最后力气推开谢怜，自己迎向芳心的剑锋。
"不——！"
桃木剑刺入花城心口，却没能再拔出。花城死死抓住剑身，对谢怜大喊："现在！"
谢怜含泪挥剑，将血色玉石劈成两半。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整个祭坛开始崩塌，九位新娘身上的束缚同时断裂。芳心发出不甘的嚎叫，身体如陶器般出现无数裂纹。
"不！这不可能！我的仪式——"
他的抗议被淹没在祭坛崩塌的轰鸣中。谢怜紧紧抱住花城，用身体为他挡住坠落的碎石。当尘埃落定时，芳心已不知所踪，祭坛变成了一堆废墟，九位新娘奇迹般地只受了轻伤，正陆续醒来。
谢怜顾不上其他，急忙查看花城的伤势。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花城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坚持住，三郎！"谢怜试图给他输送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所剩无几。
花城虚弱地摇头："没用的...殿下...桃木剑...伤到了我的...魂核..."
"一定有办法的！"谢怜声音发抖，"你是鬼王，你活了几百年，你肯定知道——"
花城抬手轻触谢怜的脸颊，拭去一滴泪水："别哭...能看到你...为我流泪...值了..."
谢怜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许说这种话！你答应过要陪我去鬼市，你答应过要告诉我八百年来的一切...你不能..."
花城的笑容渐渐模糊："殿下...你知道吗...这八百年...我最开心的...就是...再次遇见你..."
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谢怜能感觉到怀中的重量正在消失。绝望之际，一个古老的咒语突然浮现在谢凌脑海——命缘缔结术，天界禁术之一，能让两个灵魂共享生命与力量。
"有了！"谢怜眼前一亮，"三郎，你信我吗？"
花城已经无法言语，只是微微点头。
谢怜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在花城心口画下一个复杂符文，又在自己心口画了同样的图案。然后握住花城的手，十指相扣，开始吟诵那段禁忌的咒语。
"以吾之名，系汝之魂..."
"以吾之血，续汝之命..."
"同生共死，永世不离..."
随着咒语进行，谢怜感到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被疯狂抽取，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但他没有停止，反而加快了语速。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两人心口的符文同时亮起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完美的圆。
花城猛然睁大眼睛，身体不再透明，胸口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但谢怜却面色惨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殿下！"花城惊慌地抱住他，"你做了什么？！"
谢怜虚弱地笑了："分你...一半..."
命缘缔结完成了。从此他们的灵魂将共享同一份生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花城感受到体内涌动的不仅是自己的力量，还有谢怜纯净的灵力——以及更深处的，某种温暖而明亮的东西。
"你...把你的神格...也分给了我一半？"花城难以置信地问。
谢怜靠在他肩上，声音几不可闻："这样...你就甩不掉我了..."
花城紧紧抱住他，泪水终于落下："傻子...你才是...最大的傻子..."
远处传来官兵的呼喊声和马蹄声，救援终于到了。但此刻，在这片废墟之上，两颗心第一次以同样的频率跳动，仿佛八百年的等待终于有了意义。
"我愿永不安息，只为守护你一世笑颜。"花城在谢怜耳边轻声说出那句迟来的告白。
谢怜在他怀中微微颤抖："那你要说话算话...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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