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苍山巅,太子殿。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唯有殿内一盏长明灯跃动着柔和的光芒。
这盏灯已经亮了八百年。
灯身是精致的银器,雕着蝴蝶与花的纹路,灯芯据说是以鬼王心血淬炼,能燃千年不灭。八百年来,无论风雨晦明,这盏灯始终安静地燃烧着,如同那位点灯人坚定不移的守护。
今夜,谢怜正静坐殿中,闭目养神。
他其实早已不需要睡眠,但人间恰是深夜,他便也随俗假寐片刻。花城下界处理鬼市事务已有三日,按理说早该返回。虽知以花城之能,三界中难逢敌手,但分离日久,谢怜心中难免挂念。
忽然,他心口莫名一悸。
谢怜睁开眼,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盏长明灯。
只见那跳跃了八百年的火苗,突兀地颤动了一下。
又一下。
像是被无形的风吹扰,明灭不定。
谢怜缓缓起身,白衣在寂静的殿中拂过地面,未有声响。他走向灯台,心中升起一丝不解与不安。长明灯乃花城以本源之力所点,与二人性命交修,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异样。
他伸出手指,轻捻法诀,试图稳固灯焰。
然而灵力渡入,如石沉大海,灯焰不仅没有恢复稳定,反而颤动的更加剧烈。
“三郎?”谢怜轻声唤道,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无人应答。
这本是意料之中,但那股不安却愈发强烈。他凝视着那盏灯,看着那火焰挣扎着,越来越微弱,最终——
噗。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后,火焰彻底熄灭。
最后一缕青烟盘旋上升,在漆黑的神殿中扭曲、消散,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
八百年来从未陷入完全黑暗的长明殿,此刻被浓重的墨色吞没,唯有窗外疏漏的几点星光,勉强勾勒出殿内事物的轮廓。
寂静。
令人窒息的寂静。
谢伫立在黑暗中,望着那盏再无生息的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迅速窜遍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仿佛空了一块,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紧紧攥住,闷得发慌。
长明灯熄,绝非吉兆。
他与花城性命相连,灯在人在,灯灭人亡...
不。谢怜猛地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花城是绝境鬼王,早已超脱生死,一盏灯灭不代表什么。或许只是鬼市事务繁杂,需要他动用大量本源之力,暂时影响了长明灯。
尽管心中如此劝慰自己,但那不断扩散的不安与心悸却丝毫未减。
就在他准备施展法术,强行感应花城方位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慌乱、毫无章法的脚步声,正迅速由远及近。
来人似乎十分焦急,以至于忘了最基本的礼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太子殿的大门,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喘息急促,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
“太子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谢怜转身,于黑暗中精准地看向那名跪地的小神官。即便没有灯光,他亦能视物,清楚地看到小神官脸上毫无血色的恐惧。
“何事惊慌?”谢怜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与他内心的波澜截然相反。八百年的岁月,早已让他学会了不将情绪轻易示于人前。
“鬼市...鬼市出大事了!”小神官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几乎语无伦次,“血雨探花、花城主他...他在鬼市遭袭,下落不明!”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谢怜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唯有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谁传的消息?”他问,声线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
“是、是灵文真君让小的火速来通报的!”小神官急急回道,“说是约莫半个时辰前,鬼市突然被一道极强的不明结界彻底封锁,里面传出极其剧烈的打斗波动和...和可怕的气息!等我们的人接到零星逃出的精怪报信,紧急赶到时,只看到入口处一片狼藉,能量混乱不堪,却根本无法进入!花城主...不见了踪影!”
下落不明。 遭袭。 结界封锁。 剧烈打斗。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敲在谢怜心上。
那盏熄灭的长明灯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
他不再询问,也不再等待,径直迈步向殿外走去,步伐快而稳。
“殿下!殿下请留步!”小神官慌忙喊道,“灵文真君特意嘱咐,让您务必稍安勿躁,她已经派人去请几位武神官一同商议,增援马上就到,请您...”
“不必等了。”
谢怜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那平静之下,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汹涌暗流。
他一步踏出殿门,夜风拂起他素白的衣袍和墨色的发丝。
“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