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筠等人和长田安云、尤安在警局会和时，已过去了许久。夜色渐深，飞鸟掠过，只留下漆黑的身影，在伦敦的夕阳底下。
艾萨克坐在所里，琼斯警官正在给他做笔录。门外的同事们早已等待得焦急，个个眉头紧锁，时不时看向警局里的时钟，或是自带的手表与手机。如果硬要说这几人中有一个最放松的，那大概是瑞林了。
“阿斯皮斯前辈，你看上去胜券在握。”这是林霜。她从一开始就在观察所有人的表情，不知何时目光就定格在了瑞林的身上。他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然后放回袋中，闭目养神。
听到林霜的话，瑞林轻笑一声，缓缓开口：“因为艾萨克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他睁开眼睛，那双青蓝色的眸子望向了林霜，看着对方的那张娃娃脸，瑞林淡淡补充道：“而且，艾萨克被抓起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呀。”
“……”林霜心情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就在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现在比林霜还要矮的孩童走了出来。艾萨克稍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向每个人，吐露出清晰的正太音：“我有调查资格，所以我能够出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在规定日期内找到嫌疑人。”
“实在不行，老板你就先回家好了。”长田安云的声音在最后方响起，艾萨克下意识望了过去，只见得前者抱着双臂靠在沙发上，十分不爽地看着自己：“最初说要冒险的是你，我不希望你用你自己的身体去试探任何对你有害的东西。”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别扭。
艾萨克的嘴唇微微抿起，他挑了挑眉，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长田安云哥哥。请你搞清楚，谁才是上司。”
兴许是被这声“哥哥”扰乱了心智，长田安云的耳尖微红，他别过头去，嘟囔了一句“谁理你”。
“好了，我们还是兵分两路，瑞林，你带着瑾筠姐和林霜去找诅咒者的线索，我们去调查霍金森的死因。”艾萨克迅速下了指示，“有什么事情，立刻联系我们，不要擅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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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已经在家里窝了一天了。自凌晨被木雨子恐吓起，她就没有闭过眼，一直盯着房间里某处发呆，饭点时给小水母烧饭烧菜，顺带交她几个词语。小水母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最终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梦姐，你怎么了？
如梦在纸上回复：我没事的。
总而言之，如梦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心事。她不愿意开口，脑子里自然而然全是梦里的模样。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女人的身体已经被她剁成了细细的肉末，血腥味与尿失禁产生的腥臭交织在一起，一同冲击着她的感官——木雨子的能力出神入化，能够让任何人都真切地感受到梦里的事物。
她就像一个恶魔，也是如梦的梦魇，如梦不知道她何时会来，于是干脆一直窝在床上不睡觉，在稍有困意时打开手机翻看以前的消息记录，或是查阅美丽新时代的收容物品资料报告。
“你在逃避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房间的书桌那侧传来，如梦的心脏几乎是漏跳了一拍，她的瞳孔猛缩，朝书桌那里望去。一个融入黑暗的身影，已不知何时坐在了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她。她是那样的安静，以至于如梦几乎察觉不到她。
“……”恐惧占据了她的大脑，泪水蓄满了眼眶，如梦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就这样坐在床上，豆大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被子上。瞬间，被褥湿了一片，如梦的手撑在床单上，她整个人身体发凉，满脸惊恐。
“……对不起。”木雨子的声音传入耳中，如梦愣了片刻，突然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她把她的恐惧与自卑乃至她的委屈也淋入其中，诉说她的伤疤，让木雨子看一看自己毫无防备的心理以及她的难过之处。
木雨子来到她的身边，很是自然地在床边坐下，别过身体轻轻地拥抱着如梦。后者靠在她的肩头，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木雨子轻拍她的背，用手抚摩着她的背脊，似是在安慰一只小猫。片刻后，等待如梦的啜泣声逐渐停息，她才开口说话：
“我只是想要让你在梦里得到一些真正的历练。”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如梦带着哭腔质问，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大哭着。
“因为你的资质。”木雨子握住如梦的肩膀，与她对视，墨镜之下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凌晨那时的嚣张跋扈，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的温和，“你的过去经历很有意思，我承认这次是吓到你了，这是我的错，但请你听我的理由。”
如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过头去，最后干脆把头埋进了被子。
“你知道我服务的组织与艾萨克是对立面。”木雨子见了她的反应，有些好笑地开口，“我通过我的方式找到了你，私自进入了你的梦境，窥视了你的过去，并且创造了你与我的初遇。当时我为了任务去接近你，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想锻炼你，想要把你变成一个不一样的人。”
木雨子从脖子里拿出自己挂着的平安符挂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似的开口：“每当有人念起我的名字，我都会察觉到。所以在那个时候，我才会找到你们。
“艾萨克身上的诅咒非我们所为，而是另有其人。柒夜他们都表示了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我就好奇来英国看了看。没想到我对你下手的时间与艾萨克遭遇诅咒的时间对上了，让你们都以为幕后黑手是我……你说，谁有那个能力在遥远的东方对西方人动手呢？”木雨子啰嗦了大半天，“至于我带你看别人的梦境，纯粹是因为我被你和江瑾筠的对话所激怒，一气之下让你经历了那么多不好受的事情，在此我郑重道歉。”
如梦时不时抽口气，她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语，心里竟涌出一股莫名的安慰。
“至于诅咒者，我们也在调查中。艾萨克身上的诅咒痕迹最深，其他人都可以通过杀死发信人的方式去恢复正常，但他不可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们的委托人克里克斯先生应该已经回到了正常年龄了。”木雨子说。
“什……？”如梦愣愣地看向她，眸子中满是错愕。
“嗯，因为发信人霍金森死了。”木雨子的神色有些复杂，“我寻找不到他的梦境——我也看不见他死前发生的事情。”
“那应该——那应该怎么办？”如梦差点翻身下床，“我应该怎么做，我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到……”
“别着急，宝贝。你还记得我在梦里教会了你什么么？”木雨子看着如梦的眼睛。
如梦现在想起那些事情还是感到后怕。但一个想法在她的脑中逐渐成型，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木雨子，不太确定地问道：“我们在梦里……寻找真相？”
木雨子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她补充道：“我监听着艾萨克那边的动静，得知了那位诅咒者的外貌，现在只差你的协助了。”
“可我能帮你什么？”如梦看上去有些沮丧，“你在梦里也照样能干我干的事情。”
“这是不同的。”木雨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梦境具有强大的巩固能力，我身处他人未知之梦时自身也会飘忽不定，问不出那么多东西。你是我见过的，最特殊的一个人。”
如梦凝视着对方的眼眸。
“宝贝，来试试吧？”
她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最终，哪怕是踏入陷阱——
“……好。”
她如梦也心甘情愿。
她可是如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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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伦敦要找寻一个符合形象的人是极其不容易的。木雨子带着如梦在茫茫人海中穿梭，如梦甚至看到了艾萨克。最后木雨子带着如梦俯冲下去，她说的没错，木雨子把如梦的梦当做载体后自身的形象也稳定了许多，不再像之前刚见面那般模糊不清了。
这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梦，很奇怪。这里似乎是一个空房间，周围是破碎的镜子，虽然有几大块还算完整的全身镜，但众多镜子摆放位置上是已经碎成一块一块的、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就在此时，镜子有了一些反应。木雨子警惕起来，把如梦拉在手里，两个人离得很近，互相帮助着寻找有用的线索。
木雨子看着周围，突然没理由地冒出一个猜想：这里会不会不是那人的梦境？不可能、不可能。她借助林霜对钟毓闻的暂时性催眠进入了他的意识一探究竟，看到的便是这个英伦男子。一定不会错的。木雨子看着变化的第一面镜子，想要看看它到底有什么反应。
那片镜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它是破碎的，零零散散的细碎镜片竟然不合常规地飘散在空中，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砸碎了镜子，在这一瞬间时间定格，飞出的镜片停在空中了那般。
碎成几片的镜子里，忽然一块接着一块，投射出了画面。第一碎片上显示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与艾萨克有几分相似，后头的碎片上显示出了美丽新时代群聊里的成员画面。但除了艾萨克，其他人的影像最后都变灰亦或是变红，“砰”得一声，镜子再一次碎裂，除了艾萨克的那一块，其余无一幸免。
木雨子的脸一下黑了起来——她看见了变灰的如梦。后者有些惊讶地看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镜子都有了反应。每一面镜子里变灰变红的人物不一样，有些与艾萨克一样“尚且存活”，但另一些就被二次炸裂，像气体那般随意逸散到了空中。但每一次——艾萨克都是那个存活着的人。木雨子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无数面不同的镜子，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艾萨克会如此优秀，她也明白了这个空间所代表的一切。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木雨子回过头去，直觉有危险。她心里一惊，飞速带着如梦向旁边撤了一步，这才没有被飞来的宛如匕首的镜子碎片所刺伤。
木雨子用带着满满恶意的眼神看着来者，这个人留有一些胡茬，鼻梁高挺，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眼睛和艾萨克一样呈蔚蓝色，不同的是，他的头发比艾萨克长多了，棕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发，他没有选择去扎头发，就任由它们随意地披在自己的背后，整个人看上去颓废又不自在。他身穿老旧的英伦绅士礼服，头戴一顶半高丝绸礼帽，手里还提了一根拐杖。由于人到中年，他的体型微微偏壮实，木雨子和他身高差不多，而他看上去能够一拳一个如梦。
“……变成别人的模样还真是恶心啊。”木雨子看着这个人，面容有些扭曲，毕竟他的长相与艾萨克颇为相似，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
“这不是想要请君入瓮——让你们来么？”男人开口，声音低哑又富有磁性，整个人的气质犹如黑帮教父首领那般让人想要臣服，“木雨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你们以及你们的组织。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闭嘴。”木雨子凶狠道，“报上你的名字。在这片梦境里面，只有我才能是主宰。”
“我的名字——？”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的样貌突然开始转变，他的头发变了色，他的面容亦有变化。完全不变的只有他的穿搭，以及他那令人安心亦或是恐惧的强大气场。
他睁开那双富有智慧的湖蓝色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人，他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拖在他的身后，直到地上。“我，即是‘祂’，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可能。”木雨子压低了嗓音，语气里带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惊慌，“‘祂’怎么可能是你……”
“所以你认知中的‘祂’与我并非同一。”“祂”开口说着，“我也可以是‘他’，唯独不是艾萨克·卡特莱特，也不是文森佐·坎帕纳。”
如梦皱眉，她思忖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就是诅咒人？”
“我可以告诉你们是谁做的。”“祂”说，“这件事非我所为。你们要庆幸我没有杀死你们的想法——因为这个世界的变量很多。”
“听你的意思，还有其他的世界？”如梦冷声开口。
“祂”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长大了。”
“那些世界里的人，是你杀的，还是‘祂’杀的？”
“祂”望向了木雨子：“答案是——都不是。”
木雨子微微瞪大双眼，瞳孔地震。
“我和‘祂’不一样，自然和‘牠’也不同。我的存在对你们来说只是一个助推剂，让你们走到最终的结局。”“祂”说，“‘祂’在我的身体里沉眠，你们是‘祂’的锚。而‘牠’离开了此处，我们都不知道‘牠’在哪里。”
如梦与木雨子皆是沉默。前者云里雾里，后者因巨大的真相而感到被冲击洗刷了一遍三观。
“那你可以告诉我们，诅咒者是谁吗？”如梦鼓起勇气再次询问。“祂”只是静静地看着如梦，突然伸出了手，镜子碎片在“祂”手里凝聚成了一柄纯白混沌的剑，剑身闪烁着镜子反射出的光芒。
“我有个条件。”“祂”淡声开口，挽了一个剑花，不知何时闪现到木雨子的身旁，然后把那柄剑——直直地捅入了木雨子的心窝。
“我要她的命来做交换。”
直到最后，木雨子的脸上依旧是信息冲击带来的些许震撼与惊愕，她并没有想到“祂”会要了自己的命，也没想到那柄剑带来的痛苦是何等强烈的。
她摔倒在地，血液从胸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襟，也染红了如梦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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