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

意识被撕扯、拉长，坠入无光的深渊。所有的感知——冰冷的地面、污浊的空气、胸口的剧痛、以及阿莹那双狂热眼睛带来的刺骨寒意——全都迅速远离，被一种绝对的、令人恐慌的虚无所取代。

林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一缕即将被风吹散的思绪，漂浮在一片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概念的黑暗真空中。

这就是…死亡？

剧烈的不甘和愤怒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在这片虚无中顽强闪烁。

为什么是她？ 那些共同经历的战斗、那些看似真诚的担忧、那些守护的姿态……全是假的？ 就这么结束？像一只被踩死的虫子，死在一个虚伪的骗局里，死在一条肮脏的鼠道中？

不——！

这声无声的咆哮似乎惊动了这片死寂的领域。

一点幽光，在他“面前”亮起。

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极致的冰冷与空洞的显化。它蔓延着，勾勒出一个由冻结哀嚎和扭曲阴影构成的破碎王座。王座上，一个身影慵懒地倚靠着，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那是两颗缓慢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深处偶尔迸溅出恶毒的星火。

【心灵世界·冥府觐见厅】

一个声音直接侵入林野的核心意识，它不通过耳朵，而是抽取他记忆中所有关于“威严”、“冰冷”、“死亡”的概念，混合成一种直接冻结思维的寒流：

“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了？冰夷的末裔。”

林野的思维剧烈波动。霜心里的残魂？

“你是？”

“哈迪斯。”

“一份…提案。”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和毫不掩饰的戏谑，“我看腻了冥河的流淌，偶尔也想…看点有趣的戏剧。比如，复仇。”

复活？ 林野的意识捕捉到关键词，但巨大的警惕瞬间压下那丝本能的热切。代价是什么？ 他的思维传递出冰冷的质疑。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从冥府之主手里。

“代价？”黑洞般的眼眸似乎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讥讽。“很简单。我予你重铸形骸的机会，让你回去撕碎那些戏弄你的蠢货。而此后，你剑下湮灭的每一个生命，其最本源的生命力——驱动呼吸、心跳、思考的那一点火花——将归于我。你是我的代行者，为我在这生者的世界…收割。”

奴隶？ 林野的意识尖锐地反击。用永恒的奴役换一次复仇的机会？这交易听起来和你一样古老而苛刻。

“奴役？”哈迪斯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情绪，像是被冒犯的君王，“不。是合作。你得到你渴望的——第二次生命，以及清算的力量。我得到我需要的——一点微不足道的…‘零食’。我们各取所需。比起你曾经深信不疑的那些‘羁绊’，这份建立在纯粹利益上的契约，难道不更可靠吗？”

林野的思维沉默着，飞速权衡。

回去，意味着要面对一个彻底崩坏的世界，信任体系完全粉碎。 成为这个存在的收割者，意味着双手将沾满无法洗刷的罪孽，永远绑定在一条黑暗之路上。 但是……

阿莹那张脸再次浮现。那冰冷的背叛感如同毒液灼烧着他最后的意识。

如果就此消散，她将继续伪装，继续欺骗，甚至可能对瞎子、对小柯、对秦队下手…… 那些教团的疯子，那些崇拜“门”的怪物，还在逍遥…… 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你的时间不多了。”哈迪斯的声音催促道，周围的虚无开始加剧侵蚀林野残存的意识。“选择吧。是带着被践踏的信任彻底归于沉寂，还是握住我的力量，回去…烧光一切？”

力量…能有多强？ 林野最后问道。他需要评估这筹码是否足够。

“强到足以让你站在她面前，亲口问她‘为什么’。”哈迪斯低语，声音充满了恶魔般的诱惑，“强到足以让你撕碎你所憎恶的一切。而且…”那声音顿了顿，“我会帮你抹去‘林野’的一切痕迹。容貌、指纹、虹膜、甚至部分能量特征。你将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完美的复仇幽灵。”

…… 最后的疑虑被复仇的火焰和生存的渴望吞没。

那点不甘的火星，终于点燃了所有的理智。

好。 他的意识传递出最终的决定，冰冷而决绝。契约成立。但记住，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很好。”哈迪斯的残魂似乎满意了，那黑洞般的眼眸中旋转加速。“那么…交易达成。去吧，我的…合作者。”

那双眸骤然爆发出无可抗拒的吸力。

林野残存的意识被彻底扯碎、吸入那无尽的黑暗漩涡。

重塑开始了。

他感觉不到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解构与重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冥府的力量打碎、重塑，融入冰冷的阴影与古老的符文。他的容貌在能量流中模糊、改变，指纹被抹去，虹膜的颜色沉淀入更深的幽暗。

他正在主动告别“林野”这个身份，成为一个为特定目的而存在的全新个体。

最后，在他彻底失去感知前，哈迪斯那冰冷而蕴含着一丝愉悦的声音，如同最终的烙印，打入他的灵魂深处：

“记住你的猎物…也记住，你猎取的一切，终将…归于冥府。”

【现实世界·杜亚教团祭坛】 祭坛上，那具本应冰冷的尸体，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