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也配谈‘神喻’?!】
碎石滚过脚边,他一个踉跄没站稳,膝盖狠狠磕在断阶上,冰蓝眸子失了焦。
谢昭奕的火光在石缝里闪了一下,又熄灭。浅灰外套的拼接线被撕裂,银色条纹沾满泥灰,像被闪电劈过的夜空。他死死攥着终端,屏幕碎出蛛网,仍亮着最后一张定格——白铃单膝跪地的背影。
“操……”
声音卡在喉咙,像烧红的炭,烫得他眼眶发红。他抬手想唤火,却只召出一缕青烟,随风即散。
回舟的黑紫长外套下摆被钢筋撕开,紫藤花纹蒙尘,音符暗纹被灰土填平。他背靠着墙壁,藤蔓从袖口垂落,却软得抬不起头。指尖一道裂口,血珠滴在紫格纹领带上,晕开成更深的紫。
“我把藤蔓伸进去,就能把他拉出来……”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尾音却像被剪断的弦。藤蔓轻轻颤了一下,最终无力地缠回他腕骨,像做错事的孩子。
南小然跌坐在最后一级台阶,草莓睡裙外披的薄马甲被灰土染得面目全非,蝴蝶结发绳松垮垮挂在发尾,粉长发凌乱披散,发梢沾着碎石屑。她抱膝,把脸埋进臂弯,肩膀一抖一抖。
“我只是想帮他……”
声音闷在布料里,像被掐住的小兽。指间还攥着那枚碎裂的帽针,针尖刺破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
阶梯尽头是一条废弃的检修廊,灯管闪两下便彻底熄灭。黑暗像湿布捂住口鼻,只剩四人急促的呼吸。
谢昭奕先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他:“……他让我们活下去。”
南竹靠墙,指尖摸到墙上一道深深划痕——那是白铃的卡牌曾留下的痕迹。他低声道:“那就活下去,带着他的份。”
回舟抬手,藤蔓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绿光,像最后一盏不肯熄的灯。
南小然抬头,脸上泪痕与灰土混成一道道脏污,却用力点头:“先回旅舍吧……他肯定一想到会发生什么的了,说不定会留下些什么”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入更深的黑暗。
背影被绿光拉得细长,像四株被风雨摧折却仍向光的植物。
无人回头。
身后,铁门后的心跳声逐渐微弱,却固执地,一下一下,敲在他们脊背上。
——
石台四周的银瀑倒流回穹顶,像一场被倒放的暴雨。
白铃跪在地心,黑衣被自己的血与月辉同时浸透,颜色深到近乎吞噬光线。黑线顺着他的眼尾蜿蜒,像冰裂的墨痕——忽然,一线银蓝从额心炸开,冷冽得近乎透光;下一秒,黑红翻涌而上,与银蓝绞杀,两色交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发出极轻的“噼啪”声。
卡牌在他面前浮现,银边与血纹交织,却在半空“啪嗒”一声碎成光屑。
碎屑未落地,他的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夜色,化为极浅的、带着霜意的蓝。
那颜色像黎明前第一束撞碎海面的光,冷到刺骨,亮到近乎透明。
执事后退半步,月石瞳孔骤缩——
因为他看见白铃抬起了眼。
蓝瞳深处没有恐惧,只有一面被磨得极亮的镜子,映出执事自己的扭曲倒影。
“伪神。”
少年声音低哑,却咬字清晰,像冰刃划过镜面,“也配谈‘神喻’?”
空气炸开一圈无声的涟漪。
涟漪之后,另一道身影从白铃背后缓缓凝实——
他的黑发如同被夜揉碎,随意垂落额前,几缕略长的掠过眉尾,带着漫不经心的弧度;脑后一束高马尾直垂至腰,发尾微卷,像深夜的流苏,每一次晃动都抖落暗色的星尘。
玄色立领短衫贴合肩线,窄袖收束,袖口暗绣绿藤花纹,似在夜色中悄悄生长;马面裙曳地,银扣如星子错落,裙幅扫过石台,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暮鸦掠过枯枝。
他抬手,指尖绕着一缕黑雾,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邪气。
“我当以为什么呢。”
虚影的声音比白铃低半度,尾音拖长,像猫在午夜舔刀。
“不过是个借月光的假货,也敢觊觎神明令与神眼?”
执事的脸第一次出现裂痕——月石瞳孔深处,有细小的银纹炸开。
“你……你是——”
虚影嗤笑,指尖黑雾凝成一枚极薄的刃,隔空指向执事眉心。
“嘘。”
“别惊动我哥的小命。”
“他只剩一条,玩坏了可就真没了。”
白铃低笑,蓝发贴着颈侧,血迹沿下颌滴落,却衬得那笑意愈发锋利。
“哥,”虚影偏头,马尾扫过白铃肩头,声音带着半真半假的抱怨,“你就是仗着我留一道神识在你身上,才敢拿命赌,是吧?”
白铃抬指,抹掉唇角血珠,语气轻得像在讨论天气。
“赌都赌了,不如赌大一点。”
他抬眼,目光穿过执事,望向穹顶那轮铜月。
“神眼在此。”
“你敢拿吗?”
虚影跟着抬眼,黑雾凝成的刃尖轻轻一转,指向执事心口。
“拿之前,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执事的手指开始颤抖,月石瞳孔里的银纹疯狂蔓延。
铜月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裂响,像被无形之刃划开一道缝。
缝隙深处,一只幽蓝的瞳孔缓缓睁开,与白铃的蓝瞳隔空对视。
虚影的笑容加深,指尖黑雾骤然暴涨,化作一只漆黑的鸦,振翼掠过石台,停在白铃肩头。
“哥,我数到三。”
“一。”
执事踉跄后退,灰袍被黑雾撕出一道口子。
“二。”
铜月裂缝扩大,幽蓝瞳孔渗出黑血。
“三——”
白铃抬手,指尖轻轻点在鸦翼之上。
黑鸦化作万千光屑,与碎裂的卡牌同时消散。
虚影挑眉看着。
白铃蓝发微微晃动,像深海最后的潮汐。
执事跪倒在地,月石化作齑粉。
穹顶铜月,轰然坠落。
石台塌陷后的尘埃仍在半空漂浮,像一场迟迟不肯落幕的雪。
白铃单膝蹲在碎裂的铜月残骸旁,指尖拨弄那滩已化为晶亮齑粉的卡牌。粉末沾在他浅蓝的睫毛上,像星屑落在冰湖。
“啧——”
他低低咂舌,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懊恼,却又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倨傲,“顶着这头蓝发出去,那四个家伙怕是要把我围成观景池里的锦鲤,问东问西……麻烦。”
风从穹顶裂缝灌进来,吹动他额前新生的浅蓝碎发。发丝在冷光里泛着近乎透明的釉色,像黎明前最薄的那层雾。血迹沿着下颌滑落,滴在黑衣领口,原本暗哑的布料被血与月辉一同浸透,呈现出一种幽冷的紫黑,仿佛夜色在衣角沉淀。
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圆台边缘,一道银辉缓缓拉长——女祭司现身。
她依旧戴着那层薄薄的银色面纱,面纱下没有五官,唯有一面椭圆镜,镜面映出白铃此刻微皱的眉。镜面里的少年被拉长、扭曲,像被囚在另一重世界。
白铃抬眼,唇角先一步扬起,笑意带着未褪的挑衅:“哟,售后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