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东宫月》的热度像被扔进滚雪球机里，不过半个月，就从圈内小范围讨论变成了全民狂欢。我家小区门口卖水果的张阿姨给我称橘子时，都能笑着念叨：“小许啊，你跟那个顾清羡演的将军，真是天生一对！昨天我家闺女还跟我抢遥控器，说要看你们俩吵架呢。”

　　我拎着橘子往家走，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红，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连张阿姨都知道“将军和太子”，可见这剧的热度已经烧到了什么地步。

　　推开公寓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照出一地的快递盒——全是粉丝寄来的应援礼，大部分印着我和顾清羡的Q版合照，太子殿下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将军披着玄色的铠甲，手牵着手笑得一脸傻气。

　　“许哥，你可算回来了！”小陈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机屏幕亮得晃眼，“你看你看！#顾清羡许晏眼神拉丝#又冲上热搜第三了！还有这个视频，点赞都破百万了！”

　　她把手机怼到我面前，是《东宫月》里太子和将军在城楼上对峙的戏份。镜头里，顾清羡饰演的萧策微微倾身，指尖几乎要触到我饰演的太子赵珩的脸颊，眼神里的隐忍和占有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而我，按照剧本该是一脸警惕，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那是真的没忍住。

　　“无聊。”我把橘子放在茶几上，假装去拿水杯，余光却瞥见视频里顾清羡喉结滚动的弧度。拍摄那天风很大，他的披风扫过我的手背，带着点冰凉的触感，却让我心跳乱了半拍。

　　“哪里无聊了！”小陈不服气地翻着评论，“你看这个热评：‘将军看太子的眼神，分明就是爱情！’还有这个，‘许晏老师耳朵红得像樱桃，说没动心我是不信的！’”

　　我抢过她的手机按灭屏幕，耳根的热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再看扣你工资。”

　　“扣就扣，反正我有顾老师给的奶茶钱。”小陈做了个鬼脸，从包里掏出个精致的礼盒，“说起来，顾老师的助理今天送东西过来，说是给你的。”

　　礼盒里是盒桂花糕，包装上印着老字号的logo——是我小时候常吃的那家。我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的桂花味在舌尖化开，突然想起拍《东宫月》时，顾清羡总在休息时变戏法似的掏出这个牌子的桂花糕，说“殿下要补充体力”。

　　当时只觉得他故意找事，现在咬着软糯的糕点，却突然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小陈见我没说话，识趣地收拾东西准备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许哥，粉丝画的同人图我存你相册里了，有张将军把太子护在身后的，跟上次爆破戏一模一样，你一定要看！”

　　门关上的瞬间，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相册。

　　同人图的背景是漫天火光，萧策穿着染血的铠甲，将赵珩死死护在怀里，后背的伤口渗出血迹，眼神却凶狠得像头护崽的狼。画手的笔触细腻，连萧策护在赵珩头顶的手指关节都画得清清楚楚——和那天爆破戏的场景，分毫不差。

　　我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指尖划过屏幕上萧策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天的硝烟味。碎石飞溅过来时，顾清羡扑过来的力度大得惊人，我撞在他胸口，听见他闷哼一声，却还是死死按着我的头不让我抬头。

　　后来他后背缝了七针，我去医院看他，他还笑着说“这点伤，刚好让殿下心疼心疼”。当时我骂他脸皮厚，现在想起他苍白的脸，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有点疼。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条微博推送：【《东宫月》未公开花絮：顾清羡雨中脱衣护许晏】。

　　鬼使神差地点开，视频里是拍淋雨戏的那天。瓢泼大雨里，我冻得嘴唇发紫，顾清羡突然脱下羽绒服裹在我身上，自己只穿着件单薄的戏服。镜头没拍到的角落，他用手心焐着我冻得发僵的耳朵，低声说“别硬撑，冻病了没人跟我对戏”。

　　他的声音透过雨声传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急的。

　　评论区一片“啊啊啊我死了”“这是什么神仙爱情”的尖叫，我却突然想起收工后，他发着高烧还硬撑着给我发消息，说“姜汤记得喝，别学某些人嘴硬”。

　　“笨蛋。”我对着屏幕小声骂了一句，眼眶却有点发热。

　　关掉视频，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点开了那个我屏蔽了无数次的CP超话。

　　热度最高的帖子是篇长篇CP文，标题是《将军的七年暗恋手记》。我本来想划走，目光却被开头的句子勾住了：“高中时，他抢你的早餐，不是因为想吃，是知道你对牛奶过敏；大学时，他抢你的角色，不是因为想红，是怕那个需要裸露戏份的剧本让你难堪。”

　　心脏猛地一跳，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往下看。

　　文里写了很多细节：高一运动会，将军替崴了脚的太子跑完全程，自己累得低血糖；大二辩论赛，将军故意输给太子，只为了看他赢了之后得意的笑；进了娱乐圈，将军推掉大制作接下网剧，只为了能离太子近一点。

　　这些情节写得活灵活现，连对话都带着我们平时的语气，看得我后背发凉——粉丝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看到“高三冬天，将军翻墙给发烧的太子送药，指尖不小心碰到太子的嘴唇，红着脸跑了三里地”时，我突然僵住了。

　　那段记忆像被尘封的老照片，突然清晰起来。高三那年流感肆虐，我发着三十九度的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听见窗户被撬开的声音。顾清羡浑身是雪地站在床边，冻得鼻尖通红，手里攥着包退烧药。

　　他喂我喝水时，指尖确实碰到了我的嘴唇，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我们俩都僵住了，最后是他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红着脸跑了出去，连带来的外套都忘了拿。

　　我当时只觉得尴尬，把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塞进了衣柜深处。现在想起他发红的耳根，突然明白，那或许不只是尴尬。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顾清羡的助理发来的消息：“许老师，顾哥让我把这个给您送过来。”附带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本《东宫月》的剧本，边角有点磨损，显然是被翻了很多次。扉页上有顾清羡清秀的字迹，其中一句台词被红笔圈了出来——“太子口是心非的样子，像极了某人”。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顾哥说，这是您落在他休息室的。”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这本剧本我早就找不到了，记得最后一次见它，是在医院探病那天，我落在了顾清羡的病房。他居然一直替我收着，还在上面写了这样的批注。

　　“像极了某人”……他说的某人，是我吗？

　　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摩挲那行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我翻出和顾清羡助理的聊天框，敲了很久，才发出一句：“告诉他，谢谢。”

　　发送成功的瞬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有点胀。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又回到了拍爆破戏的那天，只是这次，没等顾清羡扑过来，我先拽住了他的胳膊。碎石砸在我背上，有点疼，可看着他惊讶的眼睛，突然觉得很值。

　　他愣了几秒，突然笑了，像春风吹散了冰雪，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许晏，你终于不躲了。”

　　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我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第一次没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或许，我对顾清羡的感觉，早就不是“讨厌”了。

　　这个认知让我既恐慌又莫名的雀跃，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我翻箱倒柜找出高中的相册，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停在毕业照上。

　　照片里的我站在最左边，皱着眉一脸不情愿——那天顾清羡抢了我的C位，我正生闷气。而他站在我旁边，嘴角偷偷扬着，眼神却往我这边瞟，阳光把他的头发照得像镀了层金，连带着我皱起的眉头，都显得没那么难看了。

　　“笨蛋。”我用指尖戳了戳照片里自己的脸，“这么多年，到底在别扭什么呢？”

　　高中时，他考第一，我非要考第二；他参加篮球队，我就去报足球队；他说喜欢长发的女生，我就故意剪了个寸头。现在想来，那些幼稚的较劲，更像是一种笨拙的吸引——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在他眼里是特别的。

　　下午去公司谈新剧本，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我差点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顾清羡穿着件灰色的西装，手里拿着份文件，看起来是刚开完会。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礼貌地点了点头：“许老师。”

　　还是那声客气的“许老师”，却让我莫名的心慌。以前总嫌他黏人，现在他刻意保持距离，我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剧本收到了，谢谢。”我攥紧手里的包带，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他愣了一下，眼里的惊讶更浓了些，随即笑了笑，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不客气。”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的风声。我们站在原地，谁都没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却又不像以前那样让人想逃。我看着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想起梦里他笑起来的样子，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那个……”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他的手机响了。

　　“抱歉。”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对我做了个“失陪”的手势，转身接起电话，“王导，您好……嗯，我现在有空，您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会议室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失落。好像每次我鼓起勇气想靠近，都会被各种事情打断。

　　回到家时，小陈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见我回来，兴奋地举着屏幕：“许哥！你快看！顾老师在采访里说，最想合作的演员还是你！”

　　我凑过去看，视频里的顾清羡穿着黑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面对记者的提问，他笑得温和又坦诚：“许老师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跟他合作很舒服，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舒服？”小陈啧啧称奇，“顾大影帝什么时候对人这么高评价过？你看他说这话时的眼神，分明就是喜欢吧！”

　　我没接话，心里却像被羽毛挠过一样，痒痒的。想起刚才在走廊里，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我刚才没被打断，会说出什么话。

　　晚上躺在床上，我又点开了那个CP超话。置顶的帖子换了张对比图，左边是剧里将军替太子挡箭的画面，右边是现实中顾清羡替我挡碎石的照片。两张图拼在一起，连护在头顶的手势都一模一样。

　　配文写着：“戏里戏外，他都在护着他。”

　　评论区有个人说：“其实太子早就动心了吧，不然为什么每次将军靠近，他的耳朵都会红？”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还能感觉到那天顾清羡指尖擦过的温度。拍太子醉酒那场戏时，他低头喂我喝水，气息扫过我的耳廓，镜头里的太子耳尖绯红，那是真的没忍住。

　　是啊，我早就动心了吧。

　　从他翻墙给我送药的那个冬天，从他替我挡篮球的那个午后，从他把羽绒服裹在我身上的那个雨天……只是我自己不敢承认，用“死对头”的壳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既怕他看出我的慌乱，又怕自己真的陷进去。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顾清羡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他拍新戏的片场，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云层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美得像幅画。照片的角落，能看到他的半个身影，穿着军绿色的工装，正对着镜头笑。

　　没有文字，却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心动。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在输入框里反复敲打，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深吸一口气，慢慢敲下一行字：“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发送成功的瞬间，我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却还是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过了大概十分钟，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闭着眼睛摸索了半天，才敢睁开一条缝。屏幕上是顾清羡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却让我瞬间笑出了声。

　　他说：“好啊。”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落在手机屏幕上，泛着温柔的光。我看着那两个字，突然觉得，承认自己的心意，好像也没那么难。

　　而那些被我耽误的时光，或许还来得及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