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珠世来的那天起,蝶屋的那间病房成了蝴蝶忍和珠世临时的联合研究室。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草和试剂的味道。两人常常一起讨论到深夜,比对数据,尝试各种可能的配方。
炭治郎、善逸和伊之助虽然被要求尽量不要打扰,但他们还是会每天定时过来,在门外看一眼,或者帮忙传递一些东西。
炭治郎敏锐的鼻子,似乎真的能捕捉到那丝日益增强的、极其微弱的“生”的气息。
善逸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咋咋呼呼,有时候会采一些新鲜的花放在千奈的床头。
伊之助则安静了许多,他不再嚷嚷着比赛,有时会抱臂靠在病房外的走廊墙上,野猪头套下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炼狱杏寿郎在执行间隙任务后,也会来看望。
他站在床边,看着千奈,眼眸中情绪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低沉的:“唔姆,要快点好起来啊。”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蝴蝶忍和珠世不懈的努力下,在众人无声的期盼中,千奈侧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虽然缓慢但每天都在缩小、结痂、褪去。
她的脸色也不再是那种死寂的苍白,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个月。
某天夜里,蝶屋廊下的灯火也熄灭了大半,只余下病房外几盏长明灯笼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
愈史郎像往常一样,在夜深人静时前来查看千奈的情况。
他轻轻推开门,却见炭治郎依旧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还握着一条半干的毛巾。
愈史郎皱了皱眉,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炭治郎一个激灵醒来,看到是愈史郎,连忙站起身:“啊!是愈史郎吗?我……我这就回去。”
“很晚了。”
愈史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明天还要训练的吧?在这里耗着,万一自己也累倒了怎么办?”
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带着惯常的不耐,不过话语的内容却让炭治郎微微一愣。
“谢谢愈史郎的关心!”炭治郎感激地鞠了一躬。
“……才不是关心你。”
愈史郎立刻别开脸,语气生硬地反驳,“我是站在千奈的角度上想的。”
“她要是醒来的时候,你却因为不注意休息先倒下了,这怎么能行?……总之,你快回去!”
虽然话语依旧别扭,但那潜藏的善意炭治郎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用力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休息!千奈就拜托你了!”
看着炭治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愈史郎才转回身,轻轻合上房门。
他走到床边,就着灯笼的光晕,开始像过去半个月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例行检查千奈的状况。
他先是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又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观察侧腹伤口的愈合情况。
痂已经大部分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粉嫩的皮肤,恢复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好一些。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准备为她更换敷料。
就在他俯身,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腰侧皮肤的瞬间——
千奈的右手,食指蜷缩了一下。
动作幅度很小。
愈史郎的动作瞬间停住,他抬起头,紧紧盯住千奈的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莫非——”
愈史郎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千奈,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床上的少女除了胸膛因呼吸带来的微弱起伏外,再没有其他动作。
愈史郎抿了抿唇,心底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仔细地完成了换药,然后静静地在床边守了许久,直到确认再无异常,才轻手轻脚地离。
第二天清晨,当愈史郎将昨夜所见详细告知珠世时,珠世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你确定看清了?手指确实动了一下?”她确认道。
“我看得很清楚。”愈史郎肯定地点头。
恰好蝴蝶忍也端着调配好的药剂走了进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她与珠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期待与凝重。
“看来,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蝴蝶忍微笑道,语气中充满了希望,“接下来,需要更加密切地关注她的任何细微变化。”
当天下午,阳光正好。
珠世和蝴蝶忍像往常一样,在病房内临时搭起的工作台前,细致地核对并微调着下一阶段要使用的药方。
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清香,气氛宁静而专注。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伴随着一声模糊又柔软的呓语,轻轻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唔……”
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般的鼻音和沙哑。
珠世和蝴蝶忍的动作同时顿住,两人几乎是瞬间就转过了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病床。
只见千奈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搭在被子外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她那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
“千奈?”珠世立刻放下手中的药杵,快步走到床边。
蝴蝶忍也紧随其后,脸上带着惊喜的神情,仔细观察着千奈的生命体征。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千奈的眼皮颤动得更加厉害。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与沉重的困意搏斗着。
终于,那双紧闭了半个多月的浅粉色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她茫然地看着上方陌生的天花板,眼神空洞,充满了困惑与疲惫。
“这里是……”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这里是蝶屋,鬼杀队的医疗设施。”
蝴蝶忍耐心地解释道,同时用湿润的棉签轻轻擦拭她干裂的嘴唇,“你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了很久。”
“……伤?”
千奈的意识似乎在缓慢地重新组装,她下意识地想要移动身体,却牵动了侧腹的伤口,一阵钝痛传来,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皱起。
这痛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记忆的碎片开始回流——无限列车,猗窝座,炼狱先生……那致命的一拳……还有她最后做出的决定……
“炼狱……大人……”她急切地、断断续续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炼狱大人……他……”
蝴蝶忍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着安抚道:“放心,炼狱先生没事。他很好,活蹦乱跳的,多亏了你。”
听到这句话,千奈眼中的紧张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感。
她长长地、极其缓慢地舒出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胸口许久的巨石终于搬开。
“……太好了……”她哽咽着,声音微弱却充满了由衷的庆幸,“真的……太好了……”
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巾。
这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喜悦、是庆幸、是放下心头重担后的释放。
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样子,蝴蝶忍和珠世都沉默了下来,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待千奈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蝴蝶忍才轻声开口:“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千奈轻轻摇了摇头,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
除了侧腹伤口传来的持续钝痛和全身如同被碾过般的虚弱无力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难以忍受的痛苦。
“……就是……没什么力气……”
她老实地回答,声音依旧很小。
“这是正常的。”珠世温和地解释道,“你的身体为了修复伤口,消耗了巨大的能量。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蝴蝶忍应道。
门被拉开,炭治郎的脑袋探了进来。
他本来是像往常一样,训练结束后过来看看情况,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睁开的、虽然虚弱却明显有了神采的浅粉色眼眸。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炭治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似乎完全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他手中拿着的一个准备带给千奈的新鲜水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一边。
“……千……千奈?”他颤抖着,几乎是用气音唤出了这个名字。
千奈看着他这副呆住的样子,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勉强,只能轻轻地、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炭治郎……”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如同解开了定身咒。
炭治郎眼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床边,因为太过激动,脚步都有些踉跄。
“千奈!千奈!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他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哭腔,想伸手去碰触她,又怕弄疼她,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他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这副样子,反而让虚弱的千奈有些想笑,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她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够。
蝴蝶忍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轻轻拉了拉还在激动中的炭治郎:“炭治郎,冷静一点。千奈刚醒,还很虚弱,需要休息。”
“啊!对!对不起!”
炭治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手背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但那双发亮的眼睛却一刻也舍不得从千奈脸上移开。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
善逸几乎是像一道金色闪电般冲了进来,看到醒来的千奈,他先是和炭治郎一样石化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惊人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千奈!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冲过来,想扑上去又不敢,在原地激动地跺着脚,眼泪哗啦啦地流,嘴里不停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我的预感不会错!你果然不会丢下我们的!”
就连伊之助,也默默地走了进来。
他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抱着双臂,野猪头套歪了歪,似乎是在确认眼前的情景。
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他那特有的、粗声粗气的嗓音说道:“喂!醒了啊!既然醒了,就快点好起来!我们的比赛……可还没完呢!”
虽然语气依旧带着挑衅,但那其中蕴含的、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松了口气的意味,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小小的病房,因为千奈的苏醒,瞬间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温暖所填满。
看着围在床边的伙伴们,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关怀,千奈只觉得心中被充实感和幸福感所充满。
身体的虚弱和伤口的疼痛依然存在,但比起这份温暖,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她努力地,再次对大家露出了一个虽然虚弱,却无比真实、无比温暖的笑容。
漫长的沉睡,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