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无回谷的路比想象中更颠簸。
大地的震颤还在持续，起初只是轻微的晃动，到了午后，连坚硬的黑曜石路面都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雷克斯的执法队走在最前面，黑色法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锁链敲击地面的声音成了唯一的节奏。他脖颈上的审判印记红得像要渗出血来，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执法长，后面的裂缝越来越大了。”一个年轻的执法者回头望了一眼，声音发颤。
众人回头，只见无回谷的方向已经升起一道黑色的烟柱，那道撕裂规则的缝隙正在缓慢扩张，边缘的空气扭曲成奇怪的弧度，连阳光都被吞噬成了暗灰色。更令人心惊的是，烟柱周围的树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叶片卷曲成焦黑的碎片，连最耐旱的沙棘都没能幸免。
“是蚀界草的毒性在扩散。”津禾突然开口，她手里的界域分析仪屏幕上，代表毒性的绿色纹路正沿着路面蔓延，像一群爬行的毒蛇，“那异客留下的鳞片里藏着孢子，遇到空气就会繁殖，能在半个时辰内腐蚀掉十公里内的所有规则屏障。”
雷克斯猛地停步，转身看向她：“科学神殿有办法解决？”
津禾嗤笑一声，调出仪器里的另一份数据：“解决？除非你能让创世神从星尘里爬出来，重铸一次神环。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跑快点，别让那些孢子追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雷克斯紧绷的侧脸，“或者，你可以试试用你的神罚之火去烧——不过我提醒你，上次你们用这火对付低阶异兽，都差点把自己的法袍烧了。”
雷克斯的脸色铁青，却没反驳。他比谁都清楚，神罚之火的衰弱不是秘密。几百年前能焚山煮海的烈焰，如今连蚀界草的孢子都烧不尽，就像这大陆上的一切力量，都在随着创世神的陨落慢慢褪色。
“前面是迷雾森林的结界。”浮穗突然开口，九条银狐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穿过这里，再走三个时辰就能到虚无地带的边缘。”
她指向前方那片突然变得浓密的雾气。和无回谷的白雾不同，这里的雾是淡绿色的，带着草木的清香，雾气中隐约能看到闪烁的符文——那是九尾狐族设下的结界，能迷惑闯入者的心智，让他们在森林里打转。
“狐妖的把戏。”雷克斯低声骂了一句，却还是示意执法队跟上，“别耍花样，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的尾巴少几条。”
“？你有那本事？八百万晶钻一条”
浮穗回头看了一眼津禾。龙族的叛逆者正低头调试仪器，灰蓝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只有鬓角的龙角在雾中闪着冷光。不知为何，浮穗突然觉得，这个被整个神殿体系排挤的龙族，和自己其实没什么两样。
走进结界的瞬间，周围的景象突然变了。
原本的黑曜石路面变成了松软的泥土，执法队的脚步声陷进去，发出“噗嗤”的闷响。雾气里传来细碎的歌声，像是无数个孩童在低语，听不真切，却能勾起心底最深的欲望——雷克斯的眼前闪过审判殿穹顶的壁画，那上面的创世神正朝他伸出手，似乎要将至高无上的权力交给他；执法队的年轻人们则看到了家人的笑脸，那些在神殿冲突中死去的亲人，正站在雾里朝他们招手。
“别信！”浮穗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炸响，九条银狐尾巴猛地展开，淡金色的符文从她掌心涌出，在雾气中织成一张大网，“是结界的幻术，用你们的神殿印记对抗它！”
雷克斯猛地回神，脖颈上的审判印记传来尖锐的刺痛，将创世神的幻影撕得粉碎。他看向身边的执法队，已有两个人眼神迷离地朝着雾深处走去，腰间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无力的拖拽声。
“醒过来！”雷克斯抽出锁链，朝着那两人的脚边甩去。神罚之火虽然微弱，却足以带来灼痛，那两人踉跄着后退，眼神终于恢复清明，脸上满是后怕。
“这结界怎么回事？”雷克斯喘着气问，“你们狐族的幻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不是我的结界。”浮穗的脸色有些苍白，维持符文网显然消耗了她不少力气，“这是……主神殿的力量。有人在借助虚无地带的波动，篡改了我们族的结界。”
她指向雾气深处。那里的淡绿色雾气正在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能看到一座模糊的宫殿轮廓——金色的穹顶，白玉的柱子，和传说中主神殿的模样一模一样。
“是幻象。”津禾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何时走到了漩涡前，指尖按在漩涡边缘的符文上，“有人想让我们在这里迷路，或者……让我们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主神殿。”
她的指尖传来一阵灼痛，漩涡里的宫殿突然扭曲，露出里面一闪而过的暗紫色鳞片——和无回谷看到的一模一样。
“是那异客留下的印记。”津禾收回手，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它在引导我们往错误的方向走。真正的路在那边。”
她指向漩涡相反的方向。那里的雾气很淡，隐约能看到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干上刻满了创世神时代的符文，其中一个符号正在闪烁——那是“通行”的意思。
“那是‘守界树’。”浮穗的声音有些惊讶，“族里的长老说，这棵树是创世神亲手种下的，用来稳固结界的核心，几百年都没动静了，今天怎么会……”
“因为神环的裂痕。”津禾走到树下，抬头看着闪烁的符文，“主神殿的力量正在外溢，守界树感应到了，所以打开了捷径。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太慢。”
雷克斯皱眉：“你是说，游离殿在帮我们？”
“或者说，他们需要我们快点到主神殿。”津禾的指尖划过树干上的符文，符文突然亮起，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光门，“别管那么多了，要么进去，要么留在这被孢子追上，自己选。”
她率先走进光门，身影瞬间消失在光芒里。雷克斯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黑色烟柱，最终还是咬咬牙，带着执法队跟了进去。
浮穗走在最后。走进光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漩涡中心的幻象宫殿。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宫殿的台阶上，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审判神殿的白袍，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卷——和长老给她看过的《神殿公约》一模一样。
“等你很久了，种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雾气里响起，带着诡异的回响。浮穗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雾气，刚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握紧掌心发烫的印记，快步走进光门。
穿过光门的瞬间，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这里是虚无地带的边缘，天空是铅灰色的，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神环的淡金色光晕在远处闪烁，像一圈快要熄灭的篝火。地面上没有任何植物，只有裸露的黑色岩石，上面刻满了风化的符文，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守护”“惩戒”“探索”等字样。
“这就是主神殿外围？”一个年轻的执法者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带里显得格外突兀。
“只是边缘。”津禾的界域分析仪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屏幕上的红点已经停在了前方那片被云层笼罩的区域，“真正的主神殿在那片云里，几百年没人进去过了。”
她指向远处的云层。那是一片巨大的、翻滚的灰云，像一块盖在大陆上空的毯子，云层边缘偶尔会闪过金色的电光，那是主神殿的防御屏障在运作。
就在这时，云层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紧接着，一道红色的光柱从云层里射出来，直冲神环，探索神殿的尖顶红光与之呼应，竟在半空中连成了一条直线！
“不好！”雷克斯脸色骤变，“探索神殿在攻击主神殿的屏障！”
“不是攻击。”浮穗的目光紧紧盯着光柱，掌心的印记烫得像要烧起来，“那是……能量共鸣。他们在用探索神殿的核心能量，激活主神殿的某种装置。”
津禾的仪器屏幕上，代表神环的金色纹路正在剧烈波动，其中一段已经变成了红色，像是被光柱烧红的烙铁。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是‘界域通道’！探索神殿的疯子们，竟然想在主神殿和神环之间打开一道通道，让外面的东西进来！”
“那些异客……”浮穗的声音有些发紧，“根本不是自己闯进来的，是被人放进来的。”
话音刚落，云层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撕裂声。那片灰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隐约可见的宫殿轮廓——金色的穹顶，白玉的柱子，和浮穗在幻象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而在口子的边缘，正挂着一片暗紫色的鳞片，随着云层的翻滚轻轻晃动。
“他们成功了。”雷克斯的锁链握得死紧，指节泛白，“探索神殿打开了通道。”
“不止探索神殿。”津禾突然指向云层的另一个方向。那里的云层也在翻滚，隐约能看到黑色的法袍衣角——是惩戒神殿的执法者，他们竟然早就到了，正站在云层边缘，像是在……守护通道？
雷克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惩戒神殿怎么会和探索神殿合作？”
浮穗没说话，她的目光被云层里的一道金光吸引了。那道金光从主神殿的宫殿里射出来，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符文阵，符文阵的中心，正是创世神的印记——和她掌心的图案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浮穗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他们要的不是通道，是人。”
“什么意思？”雷克斯追问。
“创世神的印记能激活主神殿的符文阵。”浮穗抬起手，掌心的淡金色印记正在发光，与符文阵的金光遥相呼应，“探索神殿打开通道，引异客进来，是为了让它们触发符文阵的防御机制；而惩戒神殿的人守在外面，是为了……确保只有特定的人能进去。”
她看向津禾，发现龙族的叛逆者也在看着自己，竖瞳里满是凝重。
“比如，两个创世神留下的种子。”津禾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云层里的口子越来越大，隐约能看到异客的身影在里面穿梭，暗紫色的鳞片在金光中闪着诡异的光。而符文阵的金光也越来越亮，浮穗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阵中传来，拉扯着她的身体，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他们想让我们进入主神殿。”雷克斯终于反应过来，锁链挡在浮穗和津禾面前，“这是个陷阱。”
“或许吧。”浮穗却往前走了一步，掌心的印记与符文阵的金光共鸣，发出嗡嗡的声响，“但那异客已经进去了，我们必须跟着。”
“你疯了？”雷克斯低吼，“主神殿几百年没人能活着出来！”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种子。”津禾突然开口，她走到浮穗身边，黑色的龙角在金光中闪着冷光，“创世神的印记在指引我们，不管里面有什么，都必须去看看。否则，等那些异客毁掉主神殿的核心，整个大陆的规则都会崩溃。”
她看向雷克斯，语气难得地认真：“执法长，你可以带着你的人回去，告诉审判殿这里的一切。但我们必须进去。”
雷克斯看着她们，又看了一眼云层里越来越多的异客身影，脖颈上的审判印记痛得几乎让他窒息。他突然想起了审判殿穹顶的壁画，想起了创世神留下的“守护秩序”的谕旨，想起了那些在神殿冲突中死去的同伴。
“《神殿公约》第一章第一条：凡威胁大陆秩序者，皆为敌。”他低声念出这句话，锁链“唰”地收回腰间，“我是惩戒神殿的执法长，没理由看着敌人在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他走到浮穗和津禾身边，黑色法袍在金光中猎猎作响：“要去就一起去。死也好，活也罢，总得有人知道真相。”
浮穗和津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意外，随即化为默契。
三人并肩走向那片发光的符文阵。金光越来越盛，将他们的身影吞没。云层里的异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发出尖锐的嘶鸣，朝着符文阵的方向冲来。
但已经晚了。
在他们踏入符文阵的瞬间，地面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将他们卷入其中。最后的意识里，浮穗仿佛听到了创世神的声音，带着叹息和期待，在耳边低语：
“正义与混沌，终要在此重逢。”
漩涡合拢，地面的符文重新归于沉寂，只留下雷克斯的执法队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黑色岩石，和云层里越来越浓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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