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青山

第一章

俞明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办公室的空调吹得他后颈发凉，邮件里那句"客户决定采用竞争对手的方案"在眼前不断放大，直到占满整个视野。

"二十八岁生日礼物真不错。"他自嘲地笑了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三年来的努力，就这么付诸东流。项目组其他成员早已收拾东西离开，没人敢打扰这位以严厉著称的总监——即使在失败的时刻。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奶奶"两个字。俞明皱了皱眉，奶奶很少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明明啊..."电话那头，奶奶的声音比记忆中虚弱许多，"你最近忙不忙？"

"还好，奶奶。有什么事吗？"俞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我...我可能要去医院住几天。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有点严重。村医小宁说最好去县里检查检查..."

俞明猛地站起身，椅子撞在后面的隔板上发出巨响。"您别急，我马上回去接您。"

挂断电话，俞明快速收拾东西。项目失败算什么，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十年前父母车祸去世后，是乡下的奶奶一手将他拉扯大，直到他考上大学离开那个小山村。

高铁转大巴，再搭上老乡的拖拉机，当俞明站在青山村村口时，夕阳已经将石板路染成橘红色。熟悉的山水气息包围了他——松木的清香、泥土的湿润、远处炊烟的温暖。十年了，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奶奶的老宅在村子东头，那栋有着百年历史的青砖瓦房。俞明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去，却在门口愣住了——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牛仔裤的年轻女人正蹲在门廊下整理一堆草药。

"你是谁？"俞明皱眉问道。

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不施粉黛却干净好看的脸，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微微眯起眼睛："你是俞明吧？奶奶说你今天会到。"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药碎屑，"我是宁雅，村里的医生。"

俞明点点头，准备进门，却被宁雅侧身挡住。

"等等，奶奶刚睡着，别吵醒她。"宁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肺炎已经控制住了，但心脏不太好，需要静养。"

俞明这才注意到女人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和疲惫的神情。"谢谢照顾我奶奶。"他压低声音，"现在可以让开了吗？我要进去看看她。"

宁雅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路："她在最里面的房间。"

老宅内部和俞明记忆中的样子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些医疗设备和药品。奶奶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但平稳，脸色比想象中要好些。俞明轻手轻脚地放下行李，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确认奶奶暂时不会醒来后，才退出房间。

宁雅正在厨房熬药，浓郁的中药味弥漫在整个空间。俞明走过去，发现厨房也被改造过，一半是传统的土灶，另一半则放着现代化的医疗设备。

"你到底是谁？"俞明忍不住再次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在我家？"

宁雅头也不抬地搅动着药罐："我说了，我是村医。三年前来这里建医疗站时，老宅是唯一合适的地方。奶奶好心让我住下，后来..."她顿了顿，"她把一半产权转给了我。"

"什么？"俞明的声音陡然提高，又立刻压低，"这不可能！我家的祖宅，奶奶怎么会..."

"文件在书房抽屉里。"宁雅终于转过身，直视着俞明的眼睛，"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这是奶奶的决定。她说...你在大城市有了自己的生活，而这栋老房子需要有人照料。"

俞明感到一阵眩晕，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荒谬。项目失败、奶奶生病、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个"共有人"？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解决最紧急的问题。

"奶奶的病情到底怎么样？需要转去市里医院吗？"

宁雅摇摇头："急性期已经过了。她年纪大了，长途奔波反而不好。我这里设备足够监测和治疗。"她递给俞明一杯热茶，"你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俞明接过茶杯，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他注意到宁雅的手上有不少细小的伤痕和老茧，完全不像一个年轻女孩的手。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了，老宅陷入温柔的黑暗中。俞明站在熟悉的院子里，突然意识到，这个他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唯一能接纳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