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宁宸脑中嗡的一声,脸色骤变。他甚至来不及放下手中那份残破的玉简,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青色惊鸿,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出藏锋楼!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但他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
厚重的石门被一股沛然巨力猛地撞开,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宁宸的身影挟裹着屋外的寒气,如狂风般卷入室内。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屋内并未如演武场那般狼藉,但空气却凝滞着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混乱。微弱的光线从窗外透入,映照出床榻上那个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巴影。
她死死地抱着头,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黏在苍白如纸的小脸上。下唇被牙齿咬破,殷红的血珠无声滴落,在素白的衣襟上洇开刺目的痕迹。压抑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恐惧。
但最让宁宸心惊肉跳的,是她颈侧,以及蔓延至耳后那一小片肌肤上——那道暗紫色的荆棘魔纹!它不再是转瞬即逝的闪现,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白皙的皮肤下狰狞地扭曲、蔓延、贲张!幽幽的暗紫色光芒如同地狱之火,清晰无比地烙印其上,每一次扭动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暴戾气息,仿佛随时会挣脱皮肉的束缚,将眼前脆弱的少女彻底吞噬!
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步抢到床前,双手掌心瞬间爆发出温厚磅礴的青色灵光!那光芒并非攻击性的锋锐剑罡,而是凝聚了他全部修为、如浩荡暖阳般的本源灵力,带着天枢剑阁“承钧”剑意特有的中正平和、涤荡邪祟的气息。
他双掌虚按,精纯的灵力化作两股温暖的洪流,瞬间将剧烈颤抖的巴影笼罩其中,如同筑起一道坚韧而温柔的堤坝,试图阻挡、抚平那在她体内疯狂冲撞的冰冷暴流。
“凝神!守心!”宁宸的声音低沉如磐石相击,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强大的神魂力量,试图穿透巴影意识中的混乱风暴,“师兄在此!无惧!随我引导,收敛心神!”
磅礴的灵力源源不断涌入巴影体内。宁宸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如同在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上行走。他的灵力温和而坚韧,一方面强行压制、驱散那四处乱窜的冰冷魔气,一方面又小心翼翼地护持着巴影脆弱的心脉和识海,防止她被自身失控的力量反噬。
然而,那源自魔纹的力量极其顽固且桀骜。它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活物,感受到外来力量的压制,立刻变得更加狂暴!暗紫色的纹路在巴影肌肤下疯狂扭动,试图吞噬宁宸的青色灵力。巴影的呜咽瞬间变成了痛苦的嘶鸣,身体痉挛般弹起,又重重摔回床榻!
“呃啊——!”剧烈的痛楚让她短暂地挣脱了混沌,睁开眼。那双曾如昆仑冰泉般清澈的眸子,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紫色雾霭,充满了混乱、暴戾和极度的痛苦,几乎认不出眼前之人。
“影儿!看着我!我是师兄!”宁宸心头剧震,眼中厉色一闪。他猛地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承钧”剑意!这并非攻击,而 是以自身剑道本源为引!
嗤!指尖带着一点璀璨的青色星芒,精准地点在巴影眉心祖窍!
嗡——!一声无形的嗡鸣在两人之间震荡开来。那一点纯粹的“承钧”剑意,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水,又像是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
巴影浑身剧震!眉心那点青芒与她体内源自宁宸的灵力瞬间共鸣!一股熟悉的、磐石般沉稳厚重的气息,如同最温暖的港湾,强行冲破了混乱魔气的阻隔,直达她意识的最深处。那是宁宸的守护之意,是她十年昆仑岁月最坚实的依靠!
“师……兄……”巴影眼中的暗紫雾气剧烈波动,一丝微弱的清明艰难地挣扎出来,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死死地盯着宁宸深邃而坚定的眼眸,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是我!”宁宸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声音更加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摒弃杂念!感受我的灵力!引它入丹田气海!守住灵台一点清明!那力量再狂暴,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尝试去感受它,不是对抗,是……疏导!让它沿着你的经脉,随我的引导运转!”
宁宸的引导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指引航向的灯塔。巴影强忍着撕裂般的痛苦和脑海中的嘶吼,依循着那熟悉而温暖的灵力流向,用尽全部意志力, 尝试去“触碰”体内那股冰冷暴戾的力量。那感觉如同徒手去抓握烧红的烙铁,剧痛钻心。但她咬紧牙关,凭着对宁宸无条件的信任和求生的本能,一丝微弱的神念,终于艰难地缠绕上了那股失控的魔气之源。
引导!而非对抗!
如同驯服一匹狂暴的野马,需要的是耐心与韧性的缰绳,而非蛮力的鞭打。在宁宸庞大精纯的灵力包裹和“承钧”剑意持续的震慑下,在巴影自身顽强的意志牵引下,那狂躁的暗紫色魔气洪流,终于出现了一丝迟滞。它不再漫无目的地冲撞破坏,而是开始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随着宁宸青色灵力的引导,在巴影的经脉中艰难地流转起来。每流转一寸,那冰冷暴戾的气息似乎就减弱一分,被温厚的青色灵力中和、消融一部分。
时间在无声的角力中流逝。宁宸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强行压制并引导如此狂暴的异种力量,对他亦是巨大的消耗。巴影颈侧那狰狞扭动的魔纹,随着魔气的逐渐“驯服”,光芒也一点点黯淡下去,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缓缓隐没于白皙的皮肤之下,只留下几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浅紫色痕迹。
当最后一丝失控的魔气被导入丹田气海,被宁宸的灵力死死“锁”住,巴影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宁宸怀中。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还在微微颤抖,但那双眸子里的暗紫雾气已然褪去,恢复了清澈,只是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恐惧。
“没……没事了……”宁宸长舒一口气,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却异常坚定。他紧紧抱着怀中依旧在轻微颤抖的少女,宽厚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温热的灵力持续输入,安抚着她受创的经脉和惊魂未定的心神。“睡吧,影儿。师兄守着你。”
巴影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在宁宸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厚灵力的包裹下,陷入了深沉的昏睡。只是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紧锁,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宁宸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宁宸维持着怀抱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低头看着巴影苍白而脆弱的脸庞,看着她颈侧那几道淡紫色的痕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担忧、怜惜、沉重……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
藏锋楼中凌虚子阁主那句“锁与钥”“本源印记”的话语,如同警钟在他心中轰鸣。这次失控,绝非偶然!魔纹的力量随着巴影修为的增长和情绪的剧烈波动,正在变得越来越难以压制!演武场是第一次,这次是第二次……下一次呢?会是什么情形?他还能及时赶到吗?
仅仅依靠他的压制,绝非长久之计。必须找到根源!找到控制甚至化解这魔纹的方法!
他小心翼翼地将巴影放平,盖好被衾。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剑气,再次探入巴影体内,仔细探查。那股冰冷暴戾的力量确实被暂时“锁”在丹田深处,被他的灵力层层包裹压制着,暂时平息。但宁宸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力量并未消失,它蛰伏着,如同深渊下的暗流,随时可能再次冲破束缚。
宁宸在床边枯坐良久,直到窗外透进昆仑山巅第一缕惨淡的晨光。他轻轻起身,走到书案前。案上摊开着昨夜在藏锋楼查阅时随手记录的一些零散线索。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条潦草的记录上,那是从《南荒巫蛊异闻录》残卷中抄下的:“……祖灵枷锁,或为守护之印,亦为同源之引……其力躁动,非蛮力可制,需以‘心钥’引之,或寻其‘共生’之源以调和……”
“心钥”……“共生之源”……宁宸的眉头锁得更紧。这些词语玄奥难明,如同雾里看花。但“南荒”“巫蛊”……让他心中一动。百越巫觋圣地?或许有关于此类“本源印记”或“枷锁”的更详尽记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弟子恭敬的通报声:“大师兄,阁主传召,请速至砺锋堂议事。”
宁宸收敛心神,将案上的记录迅速收起。他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依旧眉头紧锁的巴影,眼神沉凝。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推门而出。昆仑的晨风依旧凛冽,吹散了他眉宇间残留的疲惫,只余下磐石般的沉静与一丝深藏的忧虑。砺锋堂的方向,等待他的,或许就是那即将点燃星火的契机——十年一度的宗门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