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林间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在微凉的空气中缓缓流动,沾湿了衣袍和发梢。鸟鸣声渐渐稠密起来,宣告着丛林的苏醒。
金蘅被鸟鸣惊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才懵懂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怀中那支冰凉温润的玉笛。昨夜笛音的余韵和那份隐秘的欢喜瞬间涌上心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越过将熄未熄的余烬灰堆,投向青石——白徵已然起身,正背对着营地整理行装,月白的衣衫在朦胧晨光中显得格外清逸。她慌忙坐起身,小心地捧着笛子,几步走到白徵身后,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师兄,你的笛子……还你。”
白徵转过身,清冷的眸光落在她捧着的笛子上,又掠过她微红的脸颊和略显凌乱的发丝。他伸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温热的手背,那微凉的触感让金蘅心头一跳,飞快地缩回了手。
“嗯。”白徵低应一声,将镇岳笛利落地负于身后。那短暂的触碰和静默的对视,在少女心中那颗昨夜埋下的种子上,又浇灌了一缕晨露。
另一侧的巴影也揉着惺忪睡眼,轻轻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赫羽几乎同时跳了起来,精神抖擞,几步就跨到巴影身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颗还带着新鲜露水的红果,在衣襟上随意蹭了蹭,献宝似的递过去,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林间所有的湿冷:“嘿,巴影师妹,早啊!尝尝这个,刚摘的,甜着呢!比干粮强百倍!”
巴影抬头,晨光映在赫羽朝气蓬勃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毫无杂质,写满了直白的关切。她脸颊微热,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小声说了句“谢谢赫师兄”,接过果子。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掌,她飞快地低下头,小口咬了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弥漫,也似乎冲淡了清晨的凉意和心底残余的一丝阴郁。赫羽看着她低头吃果子的乖巧模样,嘴角咧得更开,只觉得这带着湿气的林间清晨也格外顺眼。
宁宸早已收拾妥当,默默关注着巴影。看到她接过赫羽的果子,眉宇间那丝因环境带来的凝重似乎松动了些,但眼底深处那份守护的责任感却丝毫未减。他走到巴影身边,沉声问:“感觉如何?”关切之情,尽在简单四字。
“好多了,师兄。”巴影轻声回应,语气里是全然的信赖。
柯珩不知何时已回到营地,正慢条斯理地往行囊里塞着几株沾满泥土的新鲜草药。他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清晨的营地:金蘅还笛时微红的耳尖和躲闪的眼神,赫羽对着巴影傻笑时几乎要溢出来的热情,巴影在宁宸身边那份根深蒂固的依赖……他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三分戏谑七分了然的笑意,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啧啧,晨露易晞,前路多棘。小圣女,蛊囊里的宝贝可比晨露实在。赫大公子,热情似火是好事,可别烧着自己。巴影师妹嘛……”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宁宸,“昆仑雪莲,根深蒂固,移栽不易,更要小心呵护才是。”
金蘅正因刚才的触碰而心绪不宁,闻言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回头瞪向柯珩:“臭药罐子!大清早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谁……谁要你管!”脸颊红晕更深。
赫羽浑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药罐子,我看你就是羡慕嫉妒!小爷我光明正大,心火旺得很,烧不着自己,专暖……”他话到一半,瞥见巴影更低的脑袋,嘿嘿一笑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只用力拍了拍胸脯,“专暖这湿冷的鬼天气!”
巴影被柯珩意有所指的话说得窘迫,头垂得更低。白徵则淡淡瞥了柯珩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对方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林间絮语。
桑婆婆拄着乌木蛇头的古旧木杖缓缓站起身,沙哑却有力的声音打破了这清晨微妙的氛围,将众人从晨光旖旎的短暂休憩中拉回现实:“雾气将散,时辰正好。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队伍再次出发。林间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道道光柱,氤氲着草木清香。金蘅走在白徵身侧不远处,时不时偷眼看他清冷的侧影,脚步轻快得像只林间小鹿。赫羽则有意无意地走在巴影旁边,变着花样给她讲些天墉城的趣事或九韶宫的见闻,试图逗她展颜。柯珩依旧落在后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林间新生的奇花异草,偶尔采集一点样本,嘴角那抹慵懒的笑意始终未散。宁宸走在队伍最前方,如同沉默的磐石,为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劈开前路的枝蔓,宽阔的背影是所有人最坚实的倚靠。
晨露沾湿了衣角,林鸟在枝头鸣唱。这南行路上的短暂清晨,情愫如同林间悄然滋生的藤蔓,在少男少女们的心间无声缠绕、生长。昆仑的孤寒、九韶的清冷、百越的灵动、药谷的诡谲,在此刻奇异地交融,酝酿着更深沉的情感与羁绊。而前方,那属于百越巫觋圣地的、弥漫着神秘与未知的浓雾与蛊市,已在视野的尽头,隐隐透出诡谲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