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无数把刮骨的钢刀,狠狠削过众人带血的脸颊,裹挟着山林深处湿冷的腐叶与泥土气息。身 后,天剑山方向传来的厉啸、嘶吼与破空之声,如同附骨之疽的毒咒,非但没有随着距离拉远而减弱,反而在死 寂的夜幕下显得愈发刺耳、迫近。六道伤痕累累的身影,将残存的气力与意志催发到极致,在怪石嶙峋、古木参 天的黑暗山林间亡命奔窜,每一步踏下都溅起泥泞或碎石,仿佛一群被饥饿狼群逼至绝境的伤鹿。
赫羽的左肩伤口狰狞可怖,深可见骨,每一次真元运转都牵扯着撕裂筋肉、摩擦骨茬的剧痛,鲜血早已浸透 半边衣袍,黏稠湿冷地贴在身上。然而他双臂如同钢铁浇筑的牢笼,死死箍着怀中气息微弱、陷入昏迷的巴影, 牙关紧咬,喉间滚动着压抑的闷哼,却硬是没让一丝痛呼泄出。白徵紧贴在他身侧,镇岳笛横陈唇边,清越笛音 化作一道若有实质的淡蓝色音障,牢牢笼罩着两人。这音障不仅竭力压制着巴影体内因禁制重创而更加躁动、濒 临失控的魔源气息,更如同无形的拂尘,悄然扫过他们掠过的路径,驱散着山林间弥漫的、极易被追踪者捕捉的 微弱气息与血气。
宁宸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内腑震荡的闷痛如同钝锤敲击。他如同一柄锋锐却已布满裂纹 的断后之刃,手中承钧剑每一次向后挥斩,都带起一道凌厉决绝的剑气,精准斩断身后追兵射来的冷箭或试探性的煞气剑芒。每一次挥剑,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手臂沉重如灌铅,眼神却沉凝如万载寒铁,死死钉在来路的方向。
金蘅和柯珩落在队伍最末端。金蘅俏脸煞白,本命蛊虫的接连陨灭如同一次次剜心,让她神魂如遭重锤,气息紊乱。她强提精神,纤指连弹,袖中不断涌出细若微尘、色泽暗淡的“惑踪虫”,悄无声息地散入周遭黑暗, 或留下虚假的痕迹,或扰乱追兵的神魂感知。柯珩则显得更加狼狈不堪,强行催动“震灵子”与大量剧毒丹药的 反噬如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经脉中攒刺,他一边踉跄飞掠,一边飞快地从腰间玉瓶中倒出几枚碧莹莹的丹药,塞进 自己和金蘅口中,随即屈指连弹,两枚赤红如火的丹丸划破夜色,射向前方的宁宸与赫羽。
“宁宸!赫羽!接住!燃血固元丹!吊住命!”柯珩的声音嘶哑带喘,透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丹药入口,瞬间化作两股截然不同的洪流:一股灼热霸道,如同岩浆注入枯竭的河道,强行压榨出躯体深处 最后一丝潜能;一股温润滋养,勉强修复着濒临崩溃的脏腑。宁宸与赫羽精神为之一振,几乎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奔逃的速度竟硬生生又拔高了一线。但这饮鸩止渴的代价,是经脉中更猛烈的灼烧感和脏腑深处隐隐传来的崩裂之兆。
“这样不行!”金蘅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只见一道裹挟着浓烈黏稠煞气的乌黑剑光,如同撕裂夜空的 毒龙,正以远超普通弟子的恐怖速度破空而来,目标直指他们!那股熟悉的阴冷暴戾气息,正是铁岩!他身后,还有十数道同样煞气腾腾、速度极快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紧咬不放,显然是暗影教的高手与剑阁死忠!
“目标太大!分头走!”宁宸嘶吼出声,声音因伤势而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瞬间穿透呼啸的风声,“金蘅!柯珩!你们往西南!回百越和神农架!我与白徵、赫羽带巴影向北!”
“不行!”金蘅脱口尖叫,眼中瞬间涌上泪光。
柯珩亦是猛地看向宁宸,眉头紧锁,嘴唇翕动欲言。
“听我说!”宁宸厉声打断,目光如电扫过两人,语速快如连珠,“你们背后是巫族圣地和药王谷!此刻若 与我等同行,一旦被铁岩老贼坐实勾结叛逆魔党之名,你们的族人必遭滔天大祸!回去!稳住后方根基!将归墟之眼所见真相——梼杌封印核心、神器正法、心钥之秘、暗影教阴谋——告知你们的长辈!我们需要后援!更需要有人在浊世之中周旋,撕破谎言!”
这冰冷残酷的现实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金蘅和柯珩心中的冲动与不甘。是啊,九韶宫已成焦土,天枢剑阁背叛倒戈,若百越巫族与药王谷再因他们被铁岩和暗影教构陷,扣上“勾结魔源”的滔天罪 名……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他们肩上,扛着的是万千族人的身家性命!
巨大的痛苦与无力感几乎将金蘅撕裂。她看着宁宸染血的挺拔背影,看着赫羽怀中那生死不知、苍白如纸的巴影,看着白徵沉静却写满疲惫的侧脸,猛地一咬牙,从贴身处掏出一枚雕刻着繁复百越图腾、温润如墨玉的符牌,狠狠捏碎!
“咔嚓!”玉符碎裂的轻响几乎被风声吞没,一道微不可察却坚韧异常的墨绿色灵光瞬间没入虚空,消失不见。“这是我阿嬷的同心蛊引!”金蘅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宁宸,“无论你们在万里之内的何方,只要它还在……我定能找到你们!活着!一定要活着!等我们!”
柯珩动作同样迅捷,一枚古朴的青铜药鼎状令牌出现在掌心。他毫不犹豫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精血点在鼎身中央的符文上。
嗡!令牌微光一闪,一股无形的波动悄然扩散。
“药王令已启!我谷在外行走的弟子、药庐、暗桩,都会留意你们的踪迹!力所能及之处,必倾力相助!撑住!等我们!”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宁宸,那目光中有嘱托,有担忧,更有对赫羽怀中那个女孩无法言说的复杂心绪。随即,他与金蘅猛地折身,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射向西南方向莽莽苍苍的密林深处,眨眼间便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走!”宁宸再无丝毫犹豫,承钧剑尖一指,身形如电,带着白徵和抱着巴影的赫羽,猛地扎向北方更为幽深、险峻的连绵群山。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被林海的波涛淹没。
几乎就在金蘅、柯珩身影消失的同时,那道裹挟着浓烈煞气的乌黑剑光已如毒龙般降临在岔路口。铁岩悬停 半空,周身翻涌着阴冷的影蚀煞气,眼中那两簇鬼火般的紫芒在夜色中格外瘆人。他阴鸷的目光扫过西南方向残留的两道微弱且迅速消散的气息,又猛地锁定向北方那道更为清晰、夹杂着令他极度厌恶的魔气残留,干裂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充满残忍与快意的狞笑。
“哼!垂死挣扎,分兵逃窜?愚蠢!”他声音嘶哑如夜枭,充满了不屑与杀机,“追主要目标!宁宸和那个魔源灾女,必须死!提头来见者,重赏!”
话音未落,铁岩身化乌光,带着身后十数道煞气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撕裂夜空,如同索命的鬼影,直扑北方黑暗!只留下两道气息相对较弱、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暗影教众,悄无声息地滑入西南方向的密林阴影,远远吊了 上去——显然,监视与后续的构陷毒计,早已在铁岩心中盘算清楚。
夜,更深了。北方群山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等待着逃亡者的闯入。冰冷的山风呜咽着,卷起几片 染血的碎布,在岔路口的泥泞中打着旋儿,最终归于沉寂。唯有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煞气,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与背叛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