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抵达最深处、传承最古老的墨蚀部族时,气氛陡然凝滞。
墨蚀部依山而建,巨大黑石垒砌寨墙祭坛,图腾柱上毒虫异兽狰狞,散发着古老蛮荒的气息。空气中药草与 毒蛊的气息浓烈刺鼻,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淀感。部族大祭司岩蛊婆,皱纹深刻如刀劈斧凿,双目看似浑浊, 深处却似有幽潭,精光内蕴。她盘坐于祭坛主位,手中盘绕活体黑蛇的骨杖微微起伏,如同呼吸。她对金蘅详述 的归墟真相、暗影阴谋与悬霁盟约,反应平淡得近乎冷漠,只偶尔用枯瘦的手指轻叩骨杖,发出空洞的笃笃声。
“圣地的大巫祝?”岩蛊婆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沙哑而缓慢,“老婆子活了太久,听得太多。暗影教?梼 杌?远在天边。百越群山,自有其法度。墨蚀部,只侍奉祖灵,不涉外事。”她浑浊的目光扫过金蘅年轻却坚毅 的脸庞,又瞥了一眼她身旁沉稳的柯珩,那眼神深处,仿佛在衡量着什么。其身后几位长老亦面色沉凝如古井, 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审视与疏离,显然对新联盟疑虑深重。
金蘅心知此行关键在此,正欲以更具体的利害剖析其心,寨外骤起骚动!一名浑身浴血的哨兵踉跄奔入祭 坛,声音嘶哑:“大祭司!山外来了一伙人,自称暗影使者,要见您!他们……他们驱使的蛊虫凶戾异常,伤了 巡山的弟兄!”
暗影使者!金蘅与柯珩瞳孔骤缩!对方竟来得如此之快,且直接找到了墨蚀部!
未等岩蛊婆回应,寨门处阴风骤起,三股黏稠阴寒的煞气如毒蛇般渗入。三名裹在灰黑斗篷中的身影如鬼魅 飘然而至,无声无息地落在祭坛中央。为首者身形干瘦如竹竿,面罩遮脸,只露出一双闪烁着邪异紫芒的眸子, 周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蛊虫腥甜与影蚀煞气混合的气息。正是暗影教派来的影毒蛊师!
“桀桀桀……久闻墨蚀部岩蛊婆大名,今日特来拜会。”为首蛊师的声音如同毒蛇在沙地上爬行,阴冷滑腻。他无视了金蘅与柯珩,目光直刺岩蛊婆:“奉教主无上法旨。闻贵部祖传噬魂蛊王乃百越至宝,教主甚喜。若大祭司识时务,献上蛊王,并立誓断绝与圣地及悬霁叛逆往来,教主大人保墨蚀部永享安宁,不受外界纷 扰……”他故意停顿,紫眸中恶意更甚,“……甚至,助贵部执掌百越群山权柄,亦非难事!”赤裸裸的利诱与威 胁!
“住口!邪魔外道,安敢在此妖言惑众!”金蘅厉声呵斥,盘瓠骨杖乌木短杖瞬间握紧,翠绿巫光隐隐流 转,“暗影教屠戮同道,祸乱天下,其心可诛!墨蚀部乃百越柱石,岂会受尔等蛊惑!”
“哦?这不是金猊家的小丫头?”影毒蛊师紫眸转向金蘅,戏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悬霁同党, 也配在墨蚀圣坛上喧哗?九韶宫灰飞烟灭便是尔等前车之鉴!教主念及巫蛊一脉传承不易,方遣我等示好。岩蛊 婆,莫要因一时糊涂,断送了墨蚀万载基业!”话音未落,他袖袍急抖,动作快如闪电!数道细若牛毛、幽紫闪 烁、散发着精神污染气息的“暗影惑心蛊”,如同无声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射向岩蛊婆及她身后的几位核心长 老!其目标,正是要瞬间放大这些老狐狸心中的猜忌、贪婪与恐惧!
“卑鄙!”金蘅怒喝,乌木短杖疾点,数道凝练的翠绿巫光如灵蛇般激射而出,意图拦截惑心蛊并护住岩蛊婆等人。同时,她屈指一弹,几点金光后发先至!
嗤嗤嗤!
翠绿巫光与金光紫芒碰撞,爆发出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大部分惑心蛊被破罡金蚕蛊幼虫拦截吞噬,但仍有一 只刁钻异常,绕过拦截,如同活物般直噬一位脾气最为火爆的长老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岩蛊婆浑浊的眼中厉芒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甚至没有改变坐姿,只是握着骨杖的手指极 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条一直盘绕在她骨杖上、仿佛只是装饰的细小黑蛇,骤然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以肉眼难 辨的速度弹射而出,精准无比地一口叼住了那只惑心蛊!蛇蛊相触的瞬间,黑蛇与惑心蛊同时僵直,旋即化作两缕腥臭刺鼻的黑烟消散。整个过程,快若电光石火,岩蛊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柯珩一直凝神戒备,在影毒蛊师出手的刹那,他已本能地扣住了袖中最霸道的解毒丹和一枚蚀魂散。然而, 就在他要出手相助的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岩蛊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厉芒,以及她身后几位长老在惊怒之下却 下意识看向她的眼神。那眼神里不是求助,而是等待命令的服从!柯珩心念电转:这老祭司深不可测,方才那黑 蛇之速绝非寻常!她分明有能力瞬间化解此局,却按兵不动……她在试探!试探暗影教的底牌,更在试探金蘅这 位新晋大巫祝的担当与实力!
影毒蛊师一击不成,戾气彻底爆发:“冥顽不灵!那便尝尝万影灼心之苦!”他双手急速结出诡异印诀,口 中发出尖厉刺耳的嘶鸣!浓稠如墨、蕴含着疯狂精神污染与强烈腐蚀性的影蚀煞气自其周身喷薄而出,瞬间化作 无数扭曲蠕动、发出无声尖啸的蛊虫虚影!这些由纯粹负面能量与怨念凝聚的“万影灼心蛊”,汇成一股汹涌的 黑色精神潮汐,带着冻结神魂、撕裂理智的恐怖威压,尖啸着向整个祭坛席卷而来!首当其冲的墨蚀战士顿时如 遭重击,抱头惨嚎,心智稍弱者眼神瞬间狂乱!
眼看那毁灭性的精神黑潮就要将岩蛊婆及其长老彻底淹没!祭坛上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百越巫蛊,岂容尔等邪祟玷污!”金蘅的声音如同清冽的冰泉击碎沉闷,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她一 步踏前,竟完全挡在了岩蛊婆前方,盘瓠骨杖瞬间光华大放,恢复原状被她高高擎起!
“金蚕——吞天!”
清冽的叱喝声震四野!金蘅心口处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一股源自洪荒的威严气息轰然降临!一 只通体如黄金浇铸、背生六道薄如蝉翼却流光溢彩的光翼、散发无尽神圣与吞噬气息的巨蚕虚影,蓦然显现在金 蘅头顶虚空!正是她以心头精血性命交修、蕴养多年的本命蛊王——六翼金蚕蛊!
圣蛊现世,清越的嘶鸣声仿佛直接响彻在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金蚕虚影巨口张开,一股沛然莫御、仿佛能 吞噬天地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那席卷而来的万影灼心蛊虫潮汐,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与主宰,发出惊恐欲绝 的无形尖啸!黑色的精神潮汐被这股恐怖的吞噬之力强行撕扯、粉碎、瓦解!无数扭曲的蛊虫虚影哀嚎着被强行 抽离、压缩,化作最精纯的煞气本源,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没入六翼金蚕那仿佛连接着无尽虚空的巨口之 中!
“不!不可能!百越怎会有此等圣蛊?!”影毒蛊师发出骇然欲绝的尖叫,他全力催动的影蚀煞气如同泥牛 入海,瞬间被吞噬殆尽!他眼中的紫芒急剧黯淡,身形剧烈摇晃,本命煞源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口鼻中溢出黑 色的污血。
吞噬了海量精纯的负面能量,六翼金蚕的虚影金光愈发炽盛,体型似乎也更加凝实了几分。它那冰冷、漠然、仿佛俯瞰众生的复眼缓缓转动,最终锁定了祭坛中央那三名面无人色的影毒蛊师。一股源自上古洪荒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轰然降临,将三人死死钉在原地!
“走!”为首蛊师肝胆俱裂,嘶声力竭地吼叫,试图催动秘法遁走。
“暗影邪魔,百越禁地,岂是尔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金蘅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手中骨杖稳稳指 向三人,“金蚕,缚!”
金蚕六翼微不可察地一振。无数细若发丝、闪烁着坚韧金芒的蚕丝,如同拥有生命的天罗地网,无视空间距离, 瞬间激射而出!三名影毒蛊师仓促撑起的护体煞气在这神圣破邪的金蚕丝面前如同纸糊,嗤啦作响间便被洞穿!金丝如灵蛇般缠绕,将他们从头到脚牢牢捆缚,动弹不得!蚕丝上蕴含的破罡之力与神圣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持续灼烧着他们体内的邪力,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皮肉焦煳的恶臭,三人顿时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
电光火石间,尘埃落定。祭坛上狼藉一片,但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煞气与精神污染已荡然无存,唯余三名被 金色蚕丝捆成粽子、气息奄奄、哀嚎不断的影毒蛊师,以及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岩蛊婆缓缓从主位上站起。她浑浊的老眼中,之前的冷漠与疏离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震 撼、欣赏,以及一丝深藏的精明与了然。她看着场中手持骨杖、身姿挺拔如青松的年轻女子,头顶那震慑人心的 金蚕虚影正缓缓消散,唯余淡淡金光萦绕其身,昭示着方才的惊世一击绝非虚幻。
“好!好一个六翼金蚕!好一个盘瓠圣心认可的大巫祝!”岩蛊婆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洪亮了许多,带着一 种尘埃落定后的畅快与由衷的赞叹。她拄着骨杖,颤巍巍却异常坚定地行至金蘅面前,浑浊的老眼再无半分轻慢,锐利如昔。
她对着金蘅,也对着圣地方向,深深躬下了佝偻却依旧蕴含着力量的身躯。
“老婆子眼拙了。”岩蛊婆直起身,目光扫过地上如同死狗的俘虏,刻骨的仇恨与决绝迸发出来,“暗影邪 教,用心险恶至极!先以利诱,后施暗算,图谋我族圣物,更欲离间百越!若非大巫祝圣蛊显威,洞察其奸,墨 蚀部险被其乘虚而入!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她猛地转身,面向祭坛后那面刻画着无数古老图腾、散发着苍茫气息的巨大黑岩壁,手中骨杖灌注力量,重 重顿地三下!
咚!咚!咚!沉闷如心跳的巨响在祭坛回荡,仿佛唤醒了沉睡的巨兽。岩壁内部发出隆隆闷响,缓缓裂开一道深邃的缝隙。两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的年长长老神情肃穆地步入其中。片刻后,两人合力抬出一面巨大的、由不知名异兽皮革蒙就的古朴战鼓!
鼓身呈暗沉的青铜色,仿佛历经万载岁月洗礼,其上以粗犷雄浑的线条,深刻着百越群山连绵、万兽奔腾咆 哮的图腾。一股苍凉、厚重、仿佛能引动大地血脉、激荡祖灵战意的磅礴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轰然弥漫 开来,压得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此乃我墨蚀部世代守护,非生死存亡之际不得轻动的祖灵圣物——祖灵战鼓!”岩蛊婆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庄重与力量,“一鼓响,群山应!聚祖灵不屈战意,激荡血脉神力,破邪镇魔,涤荡乾坤!今日,暗影邪魔现世,百越危难之际,老婆子代表墨蚀部,将此鼓献于悬霁盟!望大巫祝持此战鼓,引领百越群山万部,涤荡邪氛,护我祖灵之地!”
金蘅看着这面承载着墨蚀部古老意志与力量的圣物,心潮澎湃。她郑重地伸出双手,从长老手中接过这沉甸 甸的战鼓。入手冰凉沉重,仿佛托起了一段厚重的历史与万千族人的期望。
“岩蛊婆深明大义,悬霁盟上下,铭感五内!”金蘅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响彻祭坛,“百越合纵,万众一 心!此鼓,便是号令群山、共抗魔劫的旌旗!墨蚀部之义举,必永铭百越史册!”
鼓声虽未响,但一股凝聚了墨蚀部古老意志的无形之力,已随着祖灵战鼓,轰然汇入悬霁盟的浩荡洪流之 中。金蘅与柯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振奋与沉甸甸的责任。百越群山深处,更多蛰伏的力量,正等待 被这面战鼓唤醒。断界渊畔,悬霁的根基,又添了一道来自群山最深处、古老而强悍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