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女帝生辰。
紫宸宫张灯结彩,百官携礼来贺。林静渊端坐龙椅,一袭正红色龙袍映得肤若凝脂。她唇角含笑,眼中却无多少喜色——这些贺礼背后,不知藏着多少算计。
"镇北王献白玉麒麟一对,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安国公献《千江山图》一卷,恭祝陛下江山永固!"
唱礼声此起彼伏。林静渊目光扫过殿内,在宁殊身上停留片刻。国师今日着了月白色官服,银发用玉冠束起,安静地站在文官队列中,显得格格不入。
"钦天监宁大人献曲一首,恭祝陛下福寿安康!"
殿内顿时响起细微的议论声。历来百官贺寿,无不献上奇珍异宝,哪有献曲的?更何况是向来清高的国师。
林静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准。"
侍从抬上一张古琴,置于殿中央。宁殊行礼后跪坐琴前,修长手指轻抚琴弦。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林静渊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这是《凤凰》。
琴音初时清冷如雪,渐渐转为缠绵悱恻。宁殊低垂着眼睫,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琴曲中。林静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心跳随着琴音起伏。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出了这曲中深意——《凤凰》,男子向心仪女子表白之曲。国师竟敢在女帝寿宴上当众...
琴音戛然而止。宁殊起身行礼,异色双眸平静地望向龙椅:"微末小技,有辱圣听。"
林静渊胸口微微发烫。她当然知道这曲子意味着什么,更明白宁殊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弹奏的勇气。这是他的心意,也是他的赌注。
"国师琴艺超群。"她声音略显沙哑,"来人,赐酒。"
宫人奉上金樽,宁殊一饮而尽。当他抬袖拭唇时,林静渊分明看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新添的伤痕——占卜过度留下的印记。
宴席持续到酉时。林静渊借口更衣,独自来到御花园透气。冬末春初的夜风仍带着寒意,却让她滚烫的脸颊舒服了些。
"陛下。"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林静渊转身,宁殊不知何时已站在梅树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国师好大的胆子。"她轻声道,"《凤凰》?"
宁殊上前两步,异瞳在夜色中格外明亮:"臣...别无所长。"
"那道伤怎么回事?"林静渊突然问。
宁殊下意识拉下袖口:"占星时不小心..."
"骗人。"林静渊逼近一步,"你最近频繁占卜,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阵风吹过,梅花簌簌落下。宁殊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轻声道:"荧惑守心,紫微暗淡。陛下近日恐有大劫。"
"所以你就不要命地占卜?"林静渊声音提高,"朕不需要你这样..."
"需要。"宁殊罕见地打断她,"陛下可知,南疆为何突然求和?"
林静渊一怔:"因为我军大胜..."
"因为臣给他们的大巫师下了蛊。"宁殊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一种只有臣能解的蛊。"
林静渊倒吸一口凉气:"你..."
"陛下。"宁殊突然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臣夜观星象,朝中有人与北狄勾结,欲借陛下生辰之际..."
"陛下!紧急军报!"青岚的声音由远及近。
两人迅速分开。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跪倒在地:"禀陛下,北狄十万大军压境,已连破两城!镇北王...镇北王投降了!"
林静渊脑中"嗡"的一声。镇北王,那个刚刚还献上白玉麒麟的镇北王!
"传枢密院众臣,即刻到紫宸宫议事!"她厉声下令,又转向宁殊,"国师也来。"
宁殊点头,却在林静渊转身时轻声道:"小心赵明德。"
紫宸宫内灯火通明。林静渊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长发高高束起。众臣到齐后,她直接抛出军报:"诸位怎么看?"
赵明德第一个站出来:"老臣以为,北狄来势汹汹,不如先派使者议和..."
"议和?"林静渊冷笑,"丞相是忘了潼水关大捷怎么来的了?"
"陛下,"兵部尚书出列,"北狄不同于南疆,骑兵强悍,此时又值寒冬,我军粮草转运困难..."
争论持续到子时。最终林静渊决定派五万精兵北上,同时命各地驻军戒备。散会后,她独留宁殊。
"你早知道?"她单刀直入。
宁殊摇头:"只知有变,不知具体。北狄此次行动太过隐秘,连星象都未能完全显现。"
林静渊揉着太阳穴:"镇北王...朕还考虑过立他世子为皇夫。"
宁殊眸光一暗:"陛下确实该考虑立后之事了。"
"你倒是大度。"林静渊讥讽道,"白日才弹了《凤凰》,晚上就劝朕嫁人?"
宁殊猛地抬头,异瞳中情绪翻涌:"臣..."
"罢了。"林静渊疲惫地摆手,"朕累了,退下吧。"
宁殊躬身退出,却在门口驻足:"无论陛下作何决定,臣...生死相随。"
门关上后,林静渊一拳砸在案上。她恨宁殊的克制,更恨自己的犹豫。若她只是个普通女子,早就可以...
"陛下。"青岚轻手轻脚地进来,"热水备好了。"
浴池中,林静渊闭目沉思。北狄犯境,镇北王叛变,朝中还有内奸...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而宁殊,他到底知道多少?为何不肯明说?
水渐渐凉了。她起身更衣,忽然发现妆台上多了一个锦囊。打开后,里面是一枚古朴的铜钱,用红绳穿着,还有一张字条:"随身佩戴,可挡一次灾劫。——殊"
林静渊将铜钱挂在颈间,贴着肌肤的位置立刻传来一丝暖意。她想起宁殊手腕上的伤,胸口一阵刺痛。
三日后,大军开拔。林静渊本想亲征,但被众臣极力劝阻——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
宁殊这几日异常忙碌,几乎不见人影。林静渊派青岚去请了几次,都被告知国师在闭关占星。
这夜,林静渊批阅奏折到深夜,忽听窗外有石子敲击声。她推开窗,只见宁殊立在月光下,白衣胜雪。
"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静渊翻窗而出,跟着宁殊来到御花园僻静处。宁殊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这是北狄兵力部署图。"
"你从何处得来?"
"臣自有门路。"宁殊展开图纸,"北狄此次出兵,背后有赵明德的影子。他许诺若能助镇北王上位,便割让北境三州。"
林静渊冷笑:"果然如此。可有证据?"
宁殊摇头:"赵明德行事谨慎,暂时抓不到把柄。但臣在钦天监古籍中发现一件怪事..."他顿了顿,"先帝驾崩前三月,紫微星也有异动,与如今一般无二。"
林静渊心头一跳:"你是说..."
"先帝之死,恐非南疆独为。"宁殊声音极轻,"陛下近日务必小心饮食,臣已在宫中布下防护阵法,但..."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抹血色溢出唇角。林静渊急忙扶住他:"你又过度占卜了!"
宁殊勉强笑笑:"无妨。陛下可知,为何历代国师皆不长寿?"
林静渊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别说了,朕传御医..."
"因为窥探天机,必遭反噬。"宁殊握住她的手,"但为陛下,值得。"
这句话击碎了林静渊所有防线。她猛地将宁殊拉入怀中,感受着他单薄身躯传来的微颤:"朕命令你,不许死。"
宁殊在她肩头轻笑:"臣...遵旨。"
两人相拥片刻,宁殊轻轻挣脱:"臣该回去了,陛下保重。"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林静渊握紧了那卷羊皮纸。她必须尽快解决赵明德,否则...
次日早朝,林静渊当庭质问赵明德与北狄的关系。老狐狸面不改色,反而倒打一耙:"老臣一片忠心,陛下竟听信谗言!国师宁殊来历不明,近日又频繁与宫外神秘人物接触,恐有不轨之心啊!"
"丞相此言差矣。"林静渊冷笑,"国师所为,皆是朕的旨意。"
赵明德不依不饶:"陛下年轻,易被蛊惑。老臣恳请彻查国师!"
"恳请陛下彻查国师!"赵明德一党的官员齐齐跪下。
林静渊拍案而起:"放肆!朕看该查的是你们!"
朝堂上一片死寂。赵明德老泪纵横:"陛下如此偏听偏信,老臣...唯有以死明志!"说着就要撞柱。
众臣慌忙阻拦。林静渊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心中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没有确凿证据,她动不了这位三朝元老。
退朝后,林静渊召来暗卫统领:"加派人手盯紧赵府,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夜幕降临,林静渊独自在御书房研究北狄军情。忽然,颈间铜钱毫无预兆地变得滚烫。她猛地抬头,发现烛火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护驾!"她本能地拔剑。
门窗同时被撞开,数名黑衣人持刀而入。林静渊挥剑迎敌,同时摸向腰间信号烟花——奇怪的是,平日守在外面的侍卫竟毫无反应。
铜钱越来越烫,突然"啪"地裂成两半。与此同时,一道白影破窗而入,宁殊手持长剑,瞬间刺穿两名刺客的咽喉。
"陛下没事吧?"他边战边问,声音急促。
"无恙!小心他们刀上有毒!"
宁殊剑法精妙,很快解决掉剩余刺客。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前,突然狞笑着掷出一枚飞镖,直取林静渊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宁殊闪身挡在她面前。飞镖深深扎入他的肩膀,伤口立刻泛出诡异的紫色。
"宁殊!"林静渊接住他下滑的身体,声音都变了调。
宁殊脸色迅速灰败下来,却还强撑着微笑:"幸好...不是陛下..."
御医很快赶到,查验后神色凝重:"陛下,此毒诡异,臣等需要时间研制解药..."
"废物!"林静渊双眼赤红,"他若有三长两短,你们全都陪葬!"
宁殊被安置在清晏殿。林静渊寸步不离地守着,看着御医们忙前忙后。当众人退下后,她握住宁殊冰凉的手,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你不是说...要生死相随吗?"她低声质问,"那就给朕活下来!"
宁殊昏迷不醒,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林静渊轻轻抚过他额前的银发,突然惊觉——不知何时起,这个清冷的国师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