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静轩,榻上一人,眉目舒和,双睫动了一动,堪堪敞目,见承尘,不觉愣神。
聂成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小破屋里的小破榻上,他感觉脑儿不大灵光,似乎忘了些事,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但他寻思重要的都没忘,尚不及细思,那小破屋的小破门忽然被撞开。
他劈然向右方倒头看去,见了来人,便膛目结舌,脑子转不过来。
来者年幼,脸蛋白白圆圆的,上下瞅来就是个女娃儿,却是一双绯目,印堂有一彩锦制的抹额。
「喂!你终于醒啦!」
那女娃一下跑到床边,踩上床凳,高了一截,同时发话,声音稚嫩尖锐,口吻却特别冲烈,一点儿也不像寻常稚儿。
聂成华又是愣神,瞅着来者挤眉弄眼的沙哑开口:「........谁啊?」
那女娃拧着短短的眉毛不放,跳下床凳,又矮了几许,一句也没说就回身跑走。
聂成华眨了眨眸子满是不解,欲起身,怎料甫一动作,便是浑身发麻无力,又堪堪有刺骨的疼,让他起了一寸又倒了回去。
这般疼痛让他醒了神,却白了脑儿。
他双眼圆瞪,看着床顶,脑中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哪儿?他怎么了?他又是谁?
哦,他没忘了自己是谁。
以保稳妥,他又重新想了想自己是谁。
嗯,大名聂芳,字成华,陵川蓝氏的狗修士,虽然打混但还混得不错,上有俩师兄、一师姐,还有个小自己一个多月的好兄弟蓝蒸。
嗯!
嗯?在失去神志前,都发生了啥?
「我..…...我他娘的原来是忘了这个?」
聂成华怔怔开口,比方才更沙哑更惊惧了许多。
不过一会儿,又是几道脚步声缓缓而来,他忍着酸疼撑起身子,映入眼帘的除了方才那小女娃,又多两个男人。
不,应该说,只有一个像正常的男人,相对正常。
后边那人神色淡漠,眼目深沉,巾帻束发,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身材瘦弱,左提一木箱。
而前边那人,赤发金眸,披身凌人,双耳上翘且尖,衣着简单,素白红边,两条精壮的胳膊一览无余,左肩至上臂攀有奇异红纹,眉间三道红痕,体肤苍白,比另一人高壮许多,也比寻常人高壮,如霸王之姿。
聂成华倒抽一口气,不自觉缩了缩肩膀,即便脑儿一片空白,他也知眼前那「人」并非寻常!一看就是妖怪啊!
小女娃都不及那「人」腰部,她回身拉了拉白衫一隅,道:「王,他醒了,又呆又傻的!」
王?
聂成华蓦然壁眉,虽然没怎么听明白,可呆傻二字他还是懂的!
那双奇异金眸向低处看去,单薄的双唇有些暗沉,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形,道:「是啊又呆又傻的。芊涵,你下去吧。」
芊涵?是那女娃的名儿?
那「人」声音又沉又飘忽的,又浑厚又单薄的,不知道该说好听还是怪异。
聂成华不自觉又紧了紧眉头。
小女娃嘴「喔」了一声,振着袖子轻盈地跑出小破屋。
房门嘎吱嘎吱,响得聂成华脑儿疼。
聂成华与那双金眸对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妖怪道:「杨茉,替他看看吧。」
聂成华神情一愣,杨茉是何人?
解答即来,旁边那人道一声「是」,凑向小榻,聂成华这才幡然,敢情这人叫杨茉。
应该是人吧?瞅起来是有些冷漠和消瘦,但至少没有尖耳,瞳色也寻常。
杨茉将药箱置于榻缘,左掌面上向前伸去,右手则压着袖口,淡然道:「公子,手。」
聂成华心中一惊,又缩了一缩,思绪烦乱,犹疑不决。
杨茉又向前伸了伸手,道:「在下杨茉,是郎中。」
郎中?医者?和妖怪待在一起的医者?
聂成华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想法。
———都说妖怪吃人肉喝人血,那便把人养起来割肉放血,再让医者治疗,生生不息、源源不断、绵绵不绝!
呸呸呸!
聂成华把自己惊了惊,顿时有些尴尬,他心中虽仍有疑,却也安心不少,更不察那医者有任何恶意,他便依言将右手伸了过去,还自己拉了袖子。
不过,只是动动手而已,还是叫他浑身难受。
杨茉左手承之,松右手,弓三指,指目置聂成华腕上,细诊半盏茶功夫,杨茉示意换手,聂成华依言行之,又半盏茶时间过去。
就这一盏茶的功夫,虽说聂成华可以不必出力,反正有人托着他的手,却还是让他脑儿发昏,感觉随时都能再晕过去。
杨茉眉间淡漠,贴心地将聂成华的手放回了原位,缓声道:「阳气虚衰,气血俱虚,心神不稳,七魄有染。公子,敢问你可记得自己怎么了?」
聂成华微微蹙眉,满脸困惑,道:「我也想知道。」
杨茉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浅浅领首,又问:「公子可记得自己的名字?」
聂成华又皱了皱眉,试图清了清干巴巴的嗓子,答道:「我叫聂芳,聂成华,陵川蓝氏的人。」
话音一落,他愣了愣,又使劲抬起手,这才注意到衣袖,幸好还是他蓝家的衣裳,匆匆一瞥后,他便放心地瘫了手。
杨茉点点头,回首看向那赤发金眸的男子,道:「王,聂公子应当只是忘了昏迷前的事。」
又被称为「王」的男子点点头。
聂成华稍稍抬起面门,全身又疼又麻让他眉头紧蹙:「请问一下,你们到底是谁,这儿又是哪里?这位兄台?为何.......为何长相这般奇异?」
奇异的男子金眸一腿瞅了过去,静默半响,扬唇大笑道:「哈哈哈!此处乃是妖域,俗称妖界。至于本座,乃是万妖之王,隅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