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晨光从竹棚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暗影兽蓬松的尾巴尖上。颜爵揉着眼睛醒来，手里的暖手炉套不知何时滑到了膝头，银线绣的狐狸耳朵沾了点炭灰，倒像是沾了层冬日的绒毛。他低头吹了吹灰，指尖触到布料上未干的绣线，忽然想起昨夜小幻抹在他鼻尖的糖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冰公主已经起身，正用竹勺舀着陶瓮里的温水，雪水融成的温水带着忍冬藤淡淡的草木香。她把水倒进粗陶碗，又从竹篮里摸出块米糕，掰成小块泡在水里：“昨晚煨在窑边的米糕，现在泡软了正好当早饭，”她看着小幻揉着眼睛坐起来，把碗递过去，“慢点吃，里面加了阿鸾留下的蜂蜜，比单纯的米糕更甜些。”

庞尊蹲在窑边翻动余烬，火钳拨开炭灰时，露出底下埋着的几颗烤栗子，壳已经裂成好看的纹路。他捡出一颗吹了吹灰，用指腹轻轻一捏，栗子壳便应声脱落，露出金褐色的果仁：“这个火候刚好，比上次烤焦的那锅强，”他把剥好的栗子塞进小幻手里，自己又拿起一颗，“去年在山下买的糖炒栗子，甜是甜，但总觉得少了点炭火香，还是自己窑里烤的踏实。”

竹棚外的雪地上，冰公主昨夜画的忍冬藤已经冻成了冰纹，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颜爵抱着暖手炉套走出去，蹲在雪地里比对着冰纹的弧度：“这个枝桠弯得正好，等下把它描下来，绣在暖手炉套的背面，”他用指尖在雪上跟着冰纹画了画，“比我凭空想的更自然，等绣好了，冬天揣在怀里，就像揣着片没化的雪意。”

暗影兽跟着跑出来，鼻尖在雪地上嗅来嗅去，忽然对着棚角的竹筐轻吠一声。小幻走过去掀开筐盖，里面是庞尊昨夜整理好的忍冬籽，装在粗布袋子里，每颗籽都圆滚滚的，沾着点陶土的气息。“这些籽要等化雪后埋进土里，”庞尊走过来，拿起一颗籽放在手心，“记得去年阿鸾说，忍冬籽要在雪水里泡过才容易发芽，我们等下用雪水浸一浸，开春准能长出嫩芽。”

冰公主找来个浅陶盘，舀了些干净的雪放在里面，等雪慢慢化成水。阳光落在陶盘里，雪水泛着晶莹的光，她把忍冬籽倒进去，看着籽在水里轻轻晃动：“这样泡上三天，籽壳就软了，”她指尖点着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等藤长出来，我们就沿着竹棚的柱子搭架子，让藤蔓绕着柱子爬，明年冬天烧的忍冬藤，就用我们自己种的。”

颜爵坐在竹凳上继续绣暖手炉套，银线在晨光里闪着柔和的光，狐狸的眼睛已经绣了一半，眼珠用的是深灰的丝线，像是落了点炭盆的暖光。小幻凑过去看，发现狐狸的爪子边还绣了朵小小的忍冬花，花瓣用的是浅黄的线，嫩得像刚冒头的芽：“这个花好可爱！”他伸手想碰，被颜爵轻轻按住手腕，“别碰，线还没固定好，蹭掉了要重新绣，比画错画难多了。”

竹棚里飘起米糕的甜香，混着忍冬花蜜的清润，在晨光里漫开。庞尊把烤好的栗子装进陶碗，放在竹桌上，又从瓮里倒了三碗蜜水。暗影兽跳上竹凳，尾巴卷着小幻的衣角，鼻尖蹭着陶碗的边缘，惹得小幻笑着丢了颗栗子给它。冰公主坐在竹凳上，指尖转着陶碗，看着阳光爬上颜爵的发梢，忽然觉得这化雪的清晨，比昨夜的炭火更暖。

远处的山坳里传来鸟鸣，大概是雪停了，鸟儿们出来觅食。颜爵放下暖手炉套，拿起竹篮里的小铲子：“我们去窑边把忍冬籽埋下吧，趁着雪刚化，土还是润的。”小幻立刻举起手：“我来埋！我会挖小坑！”庞尊笑着拎起装籽的陶盘：“慢点跑，雪化了路滑，别摔着——去年你追兔子摔在雪地里，裤子湿了半天都没暖过来。”

晨光穿过竹棚的缝隙，在地上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把忍冬籽、未绣完的暖手炉套、陶碗里的栗子都罩在里面。冰公主看着他们走向窑边的背影，手里转着的陶碗忽然停下——她看见颜爵的影子和小幻的影子在雪地上交叠，庞尊的影子跟在后面，像三棵在晨光里扎根的树。而竹棚角落的忍冬陶瓮，影子已经变得很短，贴着地面，像在悄悄往土里钻。

这个化雪的清晨，没有炭火的炽烈，却有阳光的温柔。忍冬籽在湿润的土里安了家，暖手炉套上的狐狸还在等它的眼睛，陶碗里的蜜水甜香未散，连暗影兽打哈欠的声音，都带着春天的暖意。小幻埋下最后一颗籽时，忽然发现雪地里冒出个小小的绿芽，大概是去年没被冻坏的草芽。他惊喜地指给大家看，颜爵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看，春天已经在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