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黄鲸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实验室里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让他屏住了呼吸——那是一段他从未听过的蓝鲸歌声，低沉、哀婉，却在某个特定频率上出现了不自然的断裂。
“又来了。”他喃喃自语，调整着声谱仪的参数。
显示屏上，声波图谱在14000赫兹处突然出现一个尖锐的峰值，像一道伤疤划破了原本流畅的曲线。这种异常现象已经持续了三周，从北大平洋的监测浮标陆续传回类似数据。作为海洋生物学研究生，黄鲸敏锐地察觉到这绝非自然现象。
窗外，夜色中的海平面泛着银光，实验室所在的海洋研究所就建在悬崖边上，像是守望海洋的哨站。墙上挂着一张合影——年幼的黄鲸和妹妹黄星站在中间，身旁是穿着研究服的父母。母亲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五年前。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来电显示是“林教授”——母亲生前的同事和好友。
“黄鲸，还没休息？”林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这与他平日沉稳的语调很不相符。
“正在分析一段异常的鲸歌录音。您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母亲的一些研究资料，我最近在整理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内容。她生前一直在研究的‘鲸落计划’，可能比我们想象的都要重要。”
黄鲸坐直了身体。“鲸落计划？妈妈很少提起这个项目。”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林教授压低了声音，“你母亲的研究可能涉及一些...敏感发现。最近如果有人问起她的研究，一定要小心。”
“敏感发现？您指的是什么？”
“电话里说不方便。明天能来我办公室一趟吗？有些东西最好当面看。”林教授的语气中带着黄鲸从未听过的紧迫感。
挂断电话后，黄鲸久久不能平静。他望向窗外的大海，月光下的波浪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母亲去世五年了，为什么现在突然有人对她的研究感兴趣？
第二节
城市的另一头，音乐学院的小音乐厅内，黄星正在调试她的音响设备。明天就是她的毕业作品展演，这场以“海洋之声”为主题的多媒体表演凝聚了她四年的学习成果。
“再来一次《深蓝回响》的混音测试。”她对控制台后的技术同学说。
音乐厅内回荡起座头鲸空灵的歌声，与大提琴的低音交织在一起。黄星闭着眼睛，随着节奏轻轻摆动身体，仿佛置身海洋深处。这是她最满意的作品，将真实的鲸鱼录音与古典乐器融合，创造出一种跨越物种的音乐对话。
但渐渐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在乐曲进行到三分之二时，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和谐音出现了，像是唱片跳针般的微小断裂，破坏了整体的流畅性。
“停一下。”她举起手，“能回放最后两分钟吗？”
技术同学倒带回放，黄星凑到扬声器前仔细聆听。“这里，听到了吗？那个轻微的咔嚓声。”
“可能是源文件的问题？需要过滤一下吗？”
黄星摇摇头，长长的马尾辫随之摆动。“不，我想保留原声的真实性。只是奇怪...这段鲸歌录音是我三个月前在东海录制的，当时检查时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22岁的黄星有着与哥哥相似的眼睛——深邃如海，但她的气质更加外放活泼，仿佛聚集了海洋的所有光芒。她走到控制台前，调出音频分析软件，将可疑段落放大观察。
声波图上，一个异常的模式显现出来：每隔37秒，就会出现一个持续0.2秒的高频脉冲，规律得不像自然现象。
“像是某种干扰信号。”她自言自语道，脑海中浮现出哥哥专注研究海洋声音侧脸。这事得告诉黄鲸，她想着，他肯定会对这种异常感兴趣。
手机亮起，是男友赵宇的消息：“排练结束了吗？我来接你？”
黄星快速回复：“差不多了，再半小时。有件事想问你——你爸的公司是不是在做海洋声学项目？”
赵宇的父亲是一家科技公司的高管，黄星隐约记得他们最近涉足了海洋技术领域。那个异常的信号，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第三节
黄鲸驱车返回公寓时，天已微明。他住在离研究所不远的一处老小区，母亲生前在这里买下了一套小房子，说是为了“离海近一些”。自从五年前母亲因航海事故去世后，这里就只剩下他和黄星相依为命。
不过黄星上大学后就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宿舍，只有周末才回家。偌大的公寓常常只有黄鲸一人，陪伴他的是满架海洋学书籍和母亲留下的研究资料。
推开家门，黄鲸意外地发现鞋柜上有黄星的帆布鞋。
“星星？”他唤道。
客厅里没人，但浴室传来水声。黄鲸走到厨房，果然发现冰箱上贴着妹妹标志性的荧光粉便条：“哥！有重要发现！别睡，等我！！——你的天才妹妹”
黄鲸忍不住笑了。黄星总是这样，用夸张的便条和无穷的能量点亮这个曾经被悲伤笼罩的家。母亲刚去世的那年，16岁的黄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用音乐和笑容支撑起了濒临崩溃的黄鲸。而现在，她即将从音乐学院毕业，成为一名真正的音乐人。
浴室门打开，黄星裹着浴巾蹦出来，湿发还在滴水：“哥！你绝对不敢相信我发现了什么！”
“先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黄鲸扔给她一条干毛巾，语气里满是兄长的关切。
黄星一边胡乱擦着头发，一边迫不及待地说：“我的毕业作品里有一段鲸歌录音，出现了奇怪的规律性脉冲信号！我查过了，不是设备问题，也不是常见的海洋噪声。像是...某种人为信号！”
黄鲸的心猛地一跳：“什么样的脉冲？频率多少？”
“每隔37秒一次，持续0.2秒，在14000赫兹左右有个尖峰。”黄星眼睛发亮，“你是不是也发现了类似的东西？”
黄鲸快步走进书房，打开电脑调出他刚才分析的声谱图：“像这样？”
两张声谱图并排显示——虽然来自不同海域、不同时间录制，却显示出几乎完全一致的异常模式。
兄妹俩对视一眼，同时感到一股寒意。这不是孤立现象。
“林教授今晚打电话给我，”黄鲸缓缓说道，“他说妈妈的研究可能涉及敏感内容，让我小心。”
黄星的表情严肃起来：“妈妈的研究？和这种异常信号有关吗？”
“我不知道。但林教授提到了‘鲸落计划’。”
黄星猛地抓住黄鲸的手臂：“妈妈的保险箱！我们一直打不开的那个？也许里面有答案！”
母亲去世后，他们发现了一个老式保险箱，放在她的旧办公室里。由于不知道密码，加上不忍触动悲伤回忆，五年来他们从未尝试打开它。保险箱就这样被运回家中，放在书房角落，渐渐成了一件被遗忘的家具。
此刻，它仿佛重新焕发出神秘的光晕。
第四节
书房角落的保险箱蒙着一层薄灰，墨绿色的铁皮上已有几处锈斑。这是母亲二十年前买的，据说当时花了她三个月工资，只为了存放“最重要的研究资料”。
黄鲸和黄星蹲在保险箱前，仿佛又变回了那些年的孩子，围着母亲听她讲海洋故事。
“我们试过妈妈的生日，爸爸的生日，我们的生日...”黄星回忆着过去失败的尝试。
“还有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黄补充道，“全都不对。”
黄星突然跳起来：“等等！妈妈最喜欢的那首摇篮曲！记得吗？她总是哼的那首！”
她轻哼起一段旋律，简单却优美的调子，黄鲸立刻记起来了——那是母亲自编的摇篮曲，歌词是关于鲸鱼和星星的。
“旋律有九个音符，”黄星眼睛发亮，“试试9-？-？-？这样的组合？”
黄鲸尝试将旋律转化为数字——9个音符，但密码需要四位数。
“或许只是前四个音符的音高？”黄星建议道。
他们尝试了几种可能的数字组合，但保险箱毫无反应。黄鲸沮丧地拍了拍铁箱：“也许我们应该找专业开锁的。”
“不，妈妈一定会用对我们有意义的数字。”黄星坚持道，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家庭照片上，“记得吗？妈妈说那首摇篮曲是她怀上我们时创作的。”
黄鲸突然灵光一闪：“鲸落！妈妈常说‘鲸落’是海洋中最壮丽的回归——鲸鱼死后沉入海底，成为无数生物的食物和栖息地。它的过程通常分为四个阶段...”
他尝试输入了母亲研究报告中提到的典型鲸落阶段持续时间：5-7-4-6，分别代表scavenger stage、opportunistic stage、enrichment stage和sulphophilic stage的大致月份数。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械响动，保险箱的门松动了。
黄星惊喜地抱住哥哥：“你真是个天才！”
黄鲸轻轻拉开保险箱门，里面整齐摆放着一叠文件和几个旧笔记本。最上面是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日记本，扉页上有着母亲娟秀的字迹：
“给我的两个孩子——当你们打开这本日记，说明时机已到。请记住，海洋的声音是地球的心跳，保护好它。——爱你们的妈妈”
兄妹俩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涌起一股暖流和不安。母亲似乎预见到他们会打开这个保险箱，而“时机已到”这句话暗示着她知道某些事情会发生。
黄鲸拿起日记本，下面露出一枚奇特的U盘——外壳是海洋蓝的半透明材质，里面似乎有液体流动。旁边还有一个小首饰盒，打开后是一条精致的银质项链，吊坠是鲸鱼尾巴的造型，镶嵌着蓝色碎钻。
“这是妈妈的项链...”黄星轻声说，眼中泛起泪光，“她总是戴着它。”
黄鲸记得这条项链。母亲曾说这是她的“幸运物”，从未离身。但奇怪的是，母亲航海事故后，这项链并未被发现与遗体一起送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拿起U盘，发现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声之钥-01”。
“声音密钥？”黄星念出声来，“什么意思？”
黄鲸将U插入电脑，却发现需要密码才能访问。尝试了摇篮曲旋律对应的数字，仍然不正确。
与此同时，黄星翻开了母亲的日记。内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研究笔记和手绘图，大多是关于鲸鱼发声机制和声波传播模式的。但有几页被特意折角，上面画着复杂的声波图谱和数学公式。
“看这个，”黄星指着一页，“妈妈在研究鲸鱼歌声中的数学结构...她说这可能是‘自然界最完美的通信编码’。”
黄鲸凑过来看，顿时被内容吸引。母亲的研究表明，鲸鱼歌声中存在一种复杂的数学模式，类似于高级加密算法，能够在水下长距离传输而不失真。她称之为“海洋声纹”。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一段令人费解的话：
“他们想利用声纹技术，我必须阻止。鲸歌不属于任何人，它是海洋的心跳，是自然留给全世界的遗产。如果读到这里，代表我的担忧已成真。四个声钥必须找到，否则鲸落将成绝响。”
就在这时，黄鲸的手机突然响起——是研究所同事打来的。
“黄鲸，出事了！”对方声音急促，“研究所刚才遭窃了！你的办公室被翻得一团糟！”
第五节
半小时后，黄鲸赶回海洋研究所。警方已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同事们聚在大厅里，脸上写满不安和困惑。
“损失评估还在进行，但看起来主要是你的办公室和资料室遭窃。”所长张教授走过来，面色凝重，“很奇怪，什么都没偷，就翻乱了文件和电脑。”
黄鲸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果然如描述一样——文件散落一地，抽屉全被拉开，电脑主机箱被打开，硬盘不翼而飞。
但令他脊背发凉的是，唯独书架最上层母亲的那些研究资料完好无损，仿佛闯入者特意避开了它们。
“有监控吗？”黄鲸问随后赶来的警官。
“监控系统被干扰了，案发时段一片空白。”警官摇头，“很专业的手段。”
黄鲸借口需要整理损失，支开了其他人。当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人时，他立刻走到书架前，仔细检查母亲的研究资料。果然，在一本厚重的《海洋声学概论》中，他发现了一张便条，夹在很少有人会翻阅的章节里：
“小心身边的人。声钥不止一个，全部找到前别相信任何人。——林”
字迹潦草，似乎是匆忙写就。黄鲸认出这是林教授的笔迹。他是什么时候留下这张纸条的？为什么用这种隐秘的方式传递信息？
黄鲸突然想起林教授电话里的警告，立刻尝试回拨他的号码，但只听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不安感如潮水般涌来。黄鲸走到窗前，望着晨曦中平静的海面，却感觉暗流汹涌。母亲的研究、异常的鲸歌、研究所遭窃、林教授的警告和突然失联...这一切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
他想起保险箱里的U盘和日记，想起母亲提到的“四个声钥”和“鲸落计划”。母亲究竟发现了什么？她又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五年前的那场航海事故突然浮现在脑海——母亲独自驾船出海收集数据，却遭遇突如其来的风暴，船体破损沉没。救援队只找到了部分遗体和她紧紧抱着的防水资料箱。事故报告结论是“意外”，但真的只是意外吗？
黄鲸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无论母亲的研究隐藏着什么秘密，无论面前有多少危险，他都必须找出真相。为了母亲，为了海洋，也为了那些歌声日益减少的鲸鱼。
他拿出手机，给黄星发了条信息：“星星，暂时别回家，去小李那儿住几天。等我消息。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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