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的秋日,天空是铅灰色的,细密的雨丝如同无声的哀泣,落在伦敦格里莫广场附近那片古老肃穆的布莱克家族墓园。
空气又湿又冷,带着泥土和苔藓的气息,沉重的黑色长袍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拖曳,发出沙沙的低语。
年仅五岁的伊万杰琳·海德麦——杰琳——紧紧攥着父亲卡斯帕·海德麦冰冷的手指。她小小的身体裹在一条过长的黑色天鹅绒斗篷里,衬得她那张精致的、继承自母亲阿奎利亚斯的苍白小脸几乎透明。
一头柔软的金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巨大的、懵懂的悲伤,以及一种超越年龄的、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人心中翻涌的情绪,像无数条湍急的、色彩浑浊的河流冲击着她稚嫩的心防。
【爸爸的心像一块沉入冰冷深海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妈妈的味道…玫瑰和羊皮纸…越来越淡了…】
【克里斯托哥哥…好难过好难过…像有火在烧他的胸口…但他咬着牙…不让火苗窜出来…他在数墓碑上的裂纹…1…2…3…】
杰琳微微侧过头,看向站在父亲另一侧的哥哥克里斯托。八岁的男孩身姿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小松树。黑发被雨水润泽得更加漆黑,紧抿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黑曜石般的眼眸低垂着,死死盯着脚下被雨水浸透的草地。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紧绷的、极力压抑的哀伤,那份“桀骜”此刻化为了一种沉默的堡垒,将他汹涌的情绪牢牢锁住,只余下一种近乎冷酷的礼貌表象。
他感觉到妹妹的目光,没有转头,只是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极其轻微地、安抚性地碰了一下她的小斗篷边缘。
“别怕,杰琳。”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只有她能听见。
“我不怕,克里斯。” 杰琳小声回应,声音细细的,像风中颤抖的蛛丝。她努力想给哥哥一个安慰的微笑,但嘴角只是牵动了一下。
人群前方,阿奎利亚斯·海德麦(布莱克)的棺木正缓缓降入家族墓穴中。
卡斯帕·海德麦站在墓穴边缘,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不再是那个在德姆斯特朗交换生时期意气风发、用智慧和恰当手段赢得爱人芳心的青年,也不是那个在萨里郡麻瓜社区里游刃有余的精算师。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被巨大悲痛瞬间抽空了灵魂的丈夫。他挺直着背,如同他的儿子一样,但那份可靠已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取代。
他简短而深情地念着悼词,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雨幕,讲述着阿奎利亚斯的善良、她的勇气、她对家人无条件的爱,以及她那份在布莱克家族中显得格格不入却无比珍贵的理性光辉。
“她从不盲从,” 卡斯帕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力量,“她只追随自己的心,追随她所认定的善良与真理。她让我明白,真正的力量不在于血脉的纯粹,而在于心灵的纯净和选择的勇气。阿奎利亚斯,我的挚爱…你带走了我生命中最耀眼的光…”
杰琳感觉到父亲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心上。
她能“听”到父亲脑海里那些飞速闪过的、与母亲初遇在霍格沃茨走廊、在图书馆争执魔咒原理、在星空下互诉衷肠的甜蜜碎片,它们与此刻棺木入土的沉闷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痛楚。
【爸爸在想妈妈在霍格沃茨湖边的笑声…像风铃一样…现在没有了…永远没有了…】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杰琳的蓝色大眼睛,混合着雨水,安静地流淌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更紧地抓住了父亲的手指,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葬礼仪式结束,人群开始低声交谈,慢慢移动。纳西莎·马尔福和卢修斯·马尔福夫妇在一群身着华贵黑袍的纯血巫师中显得格外醒目。
卢修斯拄着蛇头手杖,面容冷峻,带着惯有的疏离。纳西莎则显得心神不宁,她美丽的脸上交织着悲伤、尴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懊悔。她避开卡斯帕的目光,却又忍不住望向他和他身边两个小小的身影。
最终,她还是拉着卢修斯,以一种略显僵硬的优雅姿态,走到了卡斯帕面前。
“卡斯帕,” 纳西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卡斯帕的手臂,却又在半途停住,“我们…非常遗憾。阿奎利亚斯她…” 她哽了一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卡斯帕抬起眼,那双曾经睿智温和的棕色眼睛此刻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他微微颔首,礼节性地回应:“谢谢你们能来,纳西莎,卢修斯。”
【纳西莎姨妈在后悔…后悔上次在花园里对妈妈说了很重的话…说妈妈‘玷污了布莱克的血统’…还说爸爸是‘被迷惑的德国佬’…她现在觉得那些话像毒蛇…咬得她自己好痛…她其实很想念和妈妈小时候一起在花园里喂孔雀的日子…】
杰琳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纳西莎,她能清晰地“读”到姨妈内心翻江倒海的愧疚和对逝去亲情的渴望。
卢修斯清了清喉咙,用一种更符合社交礼仪的冷淡腔调说:“节哀顺变,海德麦。阿奎利亚斯…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 这话听起来模棱两可,听不出是褒是贬。
卡斯帕的目光掠过卢修斯,似乎并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含义,只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德拉科没有来?”
纳西莎立刻接口,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哦,德拉科还太小,天气又这么阴冷,我们觉得不太适合带他来。他…在家里。”
【其实是不想让德拉科沾染这种‘晦气’…也不想让他看到我们和亲近麻瓜家庭站在一起…但纳西莎坚持要来…为了‘家族体面’…】
“理解。” 卡斯帕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听不出是相信还是不信。他的疲惫感几乎要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
这时,安多米达·唐克斯——泰德的麻瓜出身丈夫和活泼的女儿尼法朵拉(唐克斯)站在稍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真诚的、不加掩饰的悲痛。她毫不犹豫地拥抱了卡斯帕,声音哽咽:“卡斯帕,亲爱的…我可怜的妹妹…她那么好…” 她又弯下腰,轻轻摸了摸杰琳湿漉漉的金发,再拍了拍克里斯托紧绷的肩膀,“可怜的孩子们…”
【安多米达姨妈的心是暖的…像壁炉里的火…她真的爱妈妈…也心疼我们…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杰琳感受到那份纯粹的善意和温暖,一直强忍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下意识地往安多米达身边靠了靠。
纳西莎看着安多米达自然的亲近举动,眼神复杂。她似乎挣扎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转向卡斯帕,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罕有的、近乎恳切的意味:“卡斯帕…过去…有些事…我很抱歉。阿奎利亚斯…她是我妹妹。我们…我们姐妹的关系,曾经很好,比很多人都好。”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卢修斯,后者面无表情。“请…请节哀。为了孩子们。”
【她在试图弥补…用她笨拙的方式…她希望卡斯帕别太恨她…也希望在天上的阿奎利亚斯能知道…她后悔了…】
卡斯帕深深地看了纳西莎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包含了太多:理解她的处境?接受她迟来的歉意?抑或是仅仅为了维持葬礼上最后的体面?或许都有。这份沉默的回应让纳西莎紧绷的肩膀似乎松懈了一点点,但眼底的黯然更深了。
人们陆续离开。杰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墓园一角,那里矗立着几块更显古老的墓碑。
她听爸爸妈妈提起过,那里葬着布莱克家族的其他祖先,包括…那个让母亲至死都无法释怀的人。
雷古勒斯·布莱克。
以及一个不在这里的人,小天狼星·布莱克
【妈妈不相信…一直不相信…她总说‘小天狼星不会的…他和詹姆是彼此的影子…’…爸爸当时能鼓起勇气表白…还多亏了詹姆·波特和小天狼星他们在旁边起哄打气…可是…那个人背叛了波特夫妇…害死了他们…也害死了妈妈最好的朋友…现在妈妈也…躺在那里了…这真是…最大的遗憾…】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悲伤和困惑的情绪冲击着杰琳。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么好的人会变成这样,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好的妈妈会突然离开。
最后,墓园里只剩下海德麦一家三口和几个负责善后的工作人员。雨渐渐小了,变成了冰冷的雾气。
克里斯托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支撑他的那根弦快要断了。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墓穴和父亲妹妹,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抽动,但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杰琳松开父亲的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到哥哥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克里斯托冰凉的手指。
克里斯托身体一僵,没有甩开妹妹的手,也没有回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另一只手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转过身来。他的眼睛红得吓人,但泪水已经被他强行逼了回去。
他看着妹妹同样红肿的蓝眼睛,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
“走了,杰琳。回家。”
他牵起妹妹的手,不再是轻轻地碰触,而是紧紧地握住,仿佛那是他仅存的、必须守护的珍宝。然后他抬头看向父亲,黑眸里传递着无声的询问和支持。
卡斯帕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巨大的悲痛依旧如寒冰包裹着他的心脏,但孩子们的存在,他们彼此紧握的手,像冰层下顽强透出的一丝微光。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雨腥味的冰冷空气,走到孩子们身边,伸出双臂,将他们一同揽入怀中。这个拥抱沉重而温暖,是失去后的依靠,也是未来的起点。
“是的,” 卡斯帕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一种重新凝聚的力量,“我们回家。”
雾气缭绕的墓园里,三个黑色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缓缓走向墓园出口,将沉睡的阿奎利亚斯和布莱克家族所有的荣耀、偏见与遗憾,留在了身后寂静的石碑之间。雨,终于停了,天空露出一线惨淡的微光。
杰琳靠在父亲怀里,另一只手紧紧回握着哥哥的手。母亲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记住,杰琳宝贝,即使是最黑的夜晚,星星也还在那里。还有,记得微笑,你的笑容像阳光一样。】
克里斯托感受到妹妹手心传来的微弱力量,心中的那团郁结的火焰,似乎被这微小的温暖和父亲臂膀的沉重分担了一些。他挺了挺小小的胸膛,无声地承担起作为哥哥的责任——保护妹妹,和父亲一起走下去。未来或许艰难,但此刻,他们拥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