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刚学会扶着竹桌站起时，比彘就把围栏拆了一半。他蹲在地上，掌心朝上托着孩子的腋窝，后背的弧度像座稳稳的桥。
“来，往爹这儿走。”他的声音里裹着笑，粗布袖口蹭过孩子软乎乎的肚皮，小家伙咯咯地晃着身子，小脚丫在竹地板上蹭出细碎的响。
第一步迈得猝不及防。
念安晃了晃胳膊，突然挣脱他的手往前扑，比彘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不敢动，直到孩子跌进他怀里，才猛地收紧手臂，笑声震得竹屋的梁都发颤：“我们念安会走啦！”
他把孩子举过头顶，转了个圈，小家伙的笑声像撒了把银珠子，滚得满屋子都是。
从那以后，竹屋前总跟着个摇摇晃晃的小影子。
比彘在前面走，故意迈着夸张的小步子，腰间别着给孩子削的木剑——剑刃被他用砂纸磨得光溜溜的，剑柄缠着红绳，和他当年的短刀一个模样。
“杀呀！”念安举着木剑追他，小脚丫踩在他故意留下的脚印里，突然被石头绊了个趔趄，他早转身候着，稳稳接住那团扑过来的小肉球。
他给孩子做的玩具能摆满半间竹屋。木刻的小兔子耳朵被啃得圆圆钝钝，竹编的小篮里总装着野果核，最精巧的是个木马，马头雕得歪歪扭扭，却在脖子上系着我绣的玉兰帕子。
“驾！”念安骑在木马上晃，比彘就趴在地上当马夫，后背被孩子的小鞋踩出浅印，却故意嘶鸣着逗他：“小主子轻点，马要累垮啦！”
天气好的午后，他会背着念安去采药。孩子趴在他肩头，小手揪着他鬓角的白发，嘴里咿咿呀呀地跟着他认草药。
“这是蒲公英，吹一下会飞哦。”他摘下朵绒球递到孩子手里，看着白色的小伞飘向天空，念安突然指着远处的野兔喊：“爹！兔兔！”他立刻捂住孩子的嘴，笑着往草丛里躲：“小声点，吓跑了晚上没肉吃。”
傍晚的溪边总回荡着父子俩的笑声。比彘挽着裤腿摸鱼，念安就在岸边用竹篮捞蝌蚪，小裤脚湿得能拧出水。
有次孩子脚滑掉进浅滩，他扑过去捞人的时候，后腰的旧伤被石头硌得发疼，却先把念安举起来看：“没呛着吧？”
小家伙举着手里的鱼，咯咯地笑，泥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进比彘的脖颈，凉丝丝的，却暖得人心里发颤。
夜里讲睡前故事时，竹屋的油灯总亮到很晚。
比彘捏着念安的小手，在他掌心写“大乔”两个字——笔画歪歪扭扭的，像他当年在马厩写的模样。
“这是娘的名字，”他吻了吻孩子的指尖，“以后要像保护玉兰树一样保护娘。”念安似懂非懂地点头，把脸埋进他怀里，小胳膊圈着他的腰，像只依赖大树的小松鼠。
我坐在床沿纳鞋底，看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
比彘的轮廓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挺拔，后背因常年劳作微微驼着，却在抱着孩子时，显出从未有过的安稳。
念安的笑声混着他低沉的话语，漫过竹屋的缝隙，和窗外的虫鸣、远处的溪水声融在一起，成了这荒谷最动听的夜曲。
突然想起乔府的私塾，那些摇头晃脑背经书的孩子，怕是从未见过父亲趴在地上当马夫的模样。
而我们的念安，在泥土里打滚，在溪水里捞鱼，被父亲粗糙的手掌牵着学走路，他的童年没有金算盘，却有比彘用爱串起的每一天，像竹屋前的玉兰树，平凡，却扎实地扎根在土地里，迎着阳光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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