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成长

念安的个头蹿得比竹屋前的春笋还快，去年做的虎头鞋已经塞不下脚，比彘用山藤给他编了双草鞋，鞋面上还缀着野蔷薇的干花——那是孩子自己采来，非要缝上去的。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时，他就背着比彘做的小弓箭，蹲在篱笆外等猎户王大哥。

竹箭杆被他磨得溜光，箭头是用红绸缠的木头，比彘说“先学会瞄准，再碰真家伙”。王大哥的猎狗摇着尾巴蹭他的裤腿，他却学着比彘的样子板起脸：“黑豹，不许偷懒，今天要猎只山鸡！”

第一次跟着进山时，他被突然窜出的野兔吓得摔在草里，却死死攥着弓箭不肯放。

比彘蹲在他身边，用草叶给他擦膝盖的泥：“怕不是孬种，知道护着家伙才是本事。”

回来的路上，他非要自己背那只比他还沉的野山羊，小脸憋得通红，脚印在泥路上歪歪扭扭，却没让比彘碰一下。

我在灶台前揉面时，总听见他在后山喊“娘你看”。

有时是举着颗拳头大的野栗子，有时是捧着只翅膀受伤的麻雀。有回他捧着株兰草跑回来，裤脚撕开个大口子，说是在石缝里挖的，“娘染布时可以用”。

我给他缝裤子时，他就蹲在旁边看，突然说：“娘，爹说兰草要分根种，明年能长出好多。”

比彘教他辨认陷阱时，他会把每种兽夹画在树皮上，旁边用炭笔标着“夹野猪的”“夹兔子的”。

有次发现王大哥的陷阱里卡着只幼鹿，他竟哭着不让收，非要比彘把鹿放走：“它娘会找它的。”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的窝头掰了半块，放在曾困住幼鹿的地方，说是“赔罪”。

秋收时，他跟着比彘去割稻子，小镰刀握得像模像样。太阳落山时，他的小竹筐里只装着 handful 稻穗，却把比彘的大筐填得满满当当。

“爹说我力气小，负责捡掉在地上的。”他举着满是泥的小手给我看，指甲缝里还嵌着稻壳，“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林婶家的柱子哥要去山外学染布，念安把自己攒的野蜂蜜往他包袱里塞：“这个甜，你想家时就吃一口。”

送别的那天，他站在山口的老槐树下，看着柱子的身影变成小点儿，突然说：“娘，我以后也要学染布，把博崖的花染在布上，让山外的人都知道这里。”

比彘在溪边教他扎木筏，他却偷偷把竹筐里的鱼放了一半：“爹说够吃就好，太多了会饿死。”夕阳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老长，比彘的大手握着他的小手，调整木筏的方向，像在教他掌舵人生。

夜里，我在灯下给他补磨破的袖口，他趴在桌上看比彘修理弓箭，突然问：“爹，勇敢是不是不害怕？”

比彘把弓弦调紧，声音沉得像山涧的石头：“勇敢是怕的时候，还敢往前走。”他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在箭杆上刻下个歪歪扭扭的“勇”字。

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熟睡的脸上，睫毛上还沾着白天采的蒲公英绒毛。我摸着他被晒得黝黑的小胳膊，突然想起他刚会走路时，跌跌撞撞扑向比彘的样子。

如今这孩子已经能分清哪些野菜能吃，哪些野兽要躲，却还会在打雷时钻进我怀里，会把最甜的野果留给黑豹。

比彘悄悄坐在我身边，往灶膛添了块柴：“这小子，比我强。”

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着念安刻在箭杆上的字。我知道，这山里的风、田里的土、溪里的水，早已把善良和勇敢种进了孩子心里，就像门前的玉兰，不用刻意浇灌，也能长得笔直挺拔，在属于他的时光里，开出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