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时光

午后的阳光把竹院晒得暖融融的，比彘刚从菜地里回来，裤脚还沾着新翻的泥土。

他没进屋，先蹲在篱笆边摘了朵野蔷薇，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

我坐在窗下绣念安的新肚兜，丝线在素布上绣出朵玉兰，针脚歪歪扭扭的——比彘总说这样才好，“像山里的花，不那么周正，却鲜活”。

他悄没声地站在身后，我从窗玻璃的倒影里看见他举着蔷薇，突然就红了耳根。

“扎着手没？”他的气息落在颈窝，带着草木的清香。不等我回头，人已被他圈进怀里，粗布衣裳蹭着我的脸颊，掌心的老茧轻轻抚过我握针的手。

那朵野蔷薇被他别在我的发间，花瓣扫过耳垂，痒得人想躲。

“娘！爹！”念安举着只彩蝶风筝从柴房跑出来，看见我们相拥的模样，突然捂住眼睛，指缝却张得老宽。

比彘笑着松开我，弯腰把孩子捞起来架在肩头，蔷薇花从发间滑落，正好掉在孩子衣襟里。

“比彘！”我嗔怪着去捡花，却被他拽住手腕往怀里带。

阳光穿过竹篱笆的缝隙，在他鬓角的白发上织出金网，他眼底的笑像被晒化的蜜糖：“昨儿个王大哥说，山外新到了种靛蓝草，染出的布像夜空的颜色。”他突然低头，鼻尖蹭过我的额头，“等收了菜籽，咱们带念安去看看？”

念安在他肩头扭来扭去，小手揪着他的胡子：“我要放风筝！还要摘野莓！”

风筝线在他手里绕成乱麻，他却不管不顾，只顾着把脸颊贴在比彘粗糙的脖颈上，咯咯的笑声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我把蔷薇插进窗台上的陶罐，转头看见比彘正教念安给风筝放线。父子俩的影子在地上叠在一起，一个高大宽厚，一个小巧灵动，被阳光拉得老长。

比彘故意把线放得快些，引得念安踮着脚追，木拖鞋在青石板上磕出轻快的响。

灶上的酸梅汤该晾好了。我刚转身，就被比彘拉住手。他把念安放下，让孩子自己去追飘远的风筝，然后牵着我往竹椅走。

“歇会儿。”他把我按在椅子上，自己蹲在旁边，替我脱掉布鞋，把我的脚放进他刚晒暖的草鞋里——他总说我的脚冬天容易凉。

念安的风筝卡在了老玉兰树上，他举着小胳膊喊“爹”，声音脆得像风铃。比彘不去帮他，只笑着朝他摆手：“自己想办法。”

孩子眼珠一转，搬来小板凳站上去，够不着，又去抱比彘劈好的柴禾垫脚，结果柴禾一散，摔了个屁股蹲。

“笨小子。”比彘嘴上笑，人已飞身跃起，摘下风筝递给孩子，顺带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下。

念安却不依，扑进他怀里撒娇，小手往他衣襟里钻，掏出颗我早上塞给他的野山楂，非要喂到他嘴里。

夕阳把竹院染成金红色时，我们仨坐在门槛上分食酸梅汤。念安的小脸被汤汁染得通红，像颗熟透的果子。

比彘把我的碗往他那边推了推，自己却抢过我碗里的梅核——他总说核最有滋味。

“娘绣的玉兰。”念安举着新肚兜跑进屋，非要给我们表演“隐身术”，把肚兜罩在头上，却忘了底下还露着两只小脚丫。

比彘突然把我往怀里带，唇齿间带着酸梅的清甜：“等他睡了，咱们去溪边散步。”

晚风拂过竹梢，带着远处溪水的潮气。念安早已在摇篮里睡熟，小嘴角还沾着梅汤的渍。比彘牵着我的手走在溪边，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水面上，随波轻轻晃。

他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我手上放——是枚用山核桃雕的小指环，边缘被磨得溜光。

“当年在乔城，没给你像样的东西。”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耳尖在月光下泛着红，“这是我照着染坊的玉兰花雕的。”

指环套在我无名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核桃的纹路里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远处传来念安的呓语，大概是梦见了风筝。比彘把我往怀里紧了紧，下巴抵在我发顶：“就想这样，守着你们，守着这山，守着日子慢慢过。”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闻着他身上的泥土香，突然觉得所谓甜蜜，不过是有人把粗茶淡饭过成了细水长流，把柴米油盐酿成了岁月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