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情浓

博崖的春天总带着野蔷薇的甜香，比彘牵着我的手走在山道上，念安的笑声像银铃般滚在花丛里。

孩子举着朵半开的山丹丹，非要往我发间插，花瓣上的露水顺着鬓角滑到颈窝，凉丝丝的，惹得比彘伸手替我拭去，指尖的温度烫得人心里发颤。

去年种的桃树苗已抽出新枝，粉白的花苞缀在枝头，像堆落满了雪。

比彘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后轻轻环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粗布衣裳蹭着我的脸颊：“还记得乔城染坊的那株玉兰吗？开得也像这样热闹。”他的气息混着花香漫过来，“可没这里的好看，因为身边少了你。”

念安正蹲在溪边追蝴蝶，小靴子踩进水里也不管。我转过身望着比彘，他鬓角的白发被春风吹得轻颤，眼角的笑纹里沾着点花粉——许是刚才帮念安摘花时蹭上的。

我伸手替他拂去，指尖刚触到他的皮肤，就被他握住按在胸口，那里的心跳声像擂鼓，震得我指尖发麻。

“你看那片连翘。”他突然指向山坡，金灿灿的花丛铺得像条毯子，“去年念安说像娘染的黄布，非要摘来给你当染料。”

他低头时，鼻尖擦过我的额头，呼吸里带着清晨采的野蜂蜜香，“其实在我眼里，再鲜亮的布，也不及你笑时眼角的纹路好看。”

念安举着蝴蝶风筝跑过来，线轴在手里转得飞快。

风筝飞过花丛时，惊起的蜜蜂围着我们打转，比彘立刻把我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念安的手腕：“慢些跑，别被蜂子蛰了。”孩子却咯咯笑，指着我们交握的手：“爹又偷牵娘的手！”

我脸颊发烫，刚想抽回手，却被比彘握得更紧。他拉着我往花海深处走，念安的风筝线绕上了桃树，孩子索性丢下线轴，追着蝴蝶往远处去了。

风穿过花丛，掀起我的衣角，也掀起比彘的粗布衫，露出后背那道月牙形的旧疤——是当年为护少年被熊拍的伤，如今在春光里泛着浅淡的光泽。

“当年在乔城，总想着等攒够了钱，就娶你回竹屋。”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他的话被风吹散时，突然低头吻住我。

唇齿相触的瞬间，野蔷薇的甜、蜂蜜的香、还有他掌心的温度，全都涌了上来，像要把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都酿成此刻的甘醇。

我抬手勾住他的脖颈，指尖陷进他粗硬的发间。

远处传来念安的呼喊，大概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可我们谁也没动，任由春风卷着花瓣落在肩头，像盖上了层温柔的雪。

比彘的吻渐渐轻下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蹭着我的鼻尖，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日头还要烫。

“以前总觉得，得挣下多大的家业才算安稳。”他拇指摩挲着我的唇角，那里还沾着点花粉，“现在才明白，有你在身边，哪怕守着这竹屋，每天看你染布、念安追蝶，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日子。”

念安抱着束野菊跑回来，小脸蛋红扑扑的：“娘你看，像不像爹给你插的蔷薇？”他把花往我怀里塞，突然指着比彘的脸颊笑，“爹脸红了！像后山的红果子！”

比彘笑着捏他的脸，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松开我的手，指腹在我手背上轻轻画着圈，像在写着谁也看不懂的情话。

夕阳把花海染成金红色时，我们仨坐在桃树下分食野蜂蜜。念安的嘴角沾着蜜，像只偷嘴的小松鼠。比彘把最后一块蜂巢往我嘴里送，指尖故意蹭过我的唇，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风过时，桃花簌簌落下，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落在念安的发间，也落在比彘后背的旧疤上，像给岁月的刻痕，缀上了温柔的花。

我望着他鬓角的白发，望着远处追蝴蝶的念安，突然觉得所谓深情，从不是年轻时的轰轰烈烈，而是历经风雨后，依旧能牵着彼此的手，在春光里慢慢走，把每一天都过成诗。就像这漫山的花，年年岁岁开得寻常，却因为身边人的陪伴，每一朵都藏着不寻常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