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商业贸易区
前一秒还晴朗的夜空,转眼间就被翻滚的墨色云层吞噬。
这次的雨来的毫无征兆。
在商业贸易区西侧的一个小角落,一家名为"渡鸦"的酒吧亮着昏黄的灯光。它的位置很巧妙,恰好处于监视器死角的交界处,招牌小得几乎看不见,只有门楣上一盏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
酒吧内部与外部的形象截然不同。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几盏复古的黄铜吊灯,光线透过磨砂玻璃洒下来,柔和地笼罩着整个空间。左侧墙面上嵌着一整面酒柜,陈列着从各地的珍稀酒品;右侧则是一排包间,门缝中偶尔泄露出几声压低嗓音的交谈。
这时,门楣铜铃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一对情侣推门而入。
"——基因净化不是特权,而是全体公民应尽的义务。"悬挂在威士忌酒柜上方的联邦终端里,新闻发言人制服笔挺得像是被智能渲染过的的假人,"下个净化周期将优先覆盖D级以下居民区..."
吧台后方,一个身影正专注地擦拭着玻璃杯,奶白色头发的青年从琥珀色的酒液反光中抬头。柔光灯恰好落在那头罕见的奶白色短发上,发丝如同被月光浸透的银线,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酒保服贴地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他有着一双极为清澈的琥珀色眼睛。
"欢迎光临渡鸦。"白发青年放下酒杯,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两位想喝点什么?”他的声音像温过的清酒,带着令人放松的暖意,他将沾着柠檬香气的指尖划过冰雾弥漫的木质台面:"要试试今天刚到的货吗?适合雨夜提神的夜航,或者..." 白发青年嗓音间带着的些许甜意,"能让人暂时忘记基因评级的'仲夏夜之梦'?"
那对情侣中的女生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往男方身后躲了躲。男方无奈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池先生,您好歹也是‘全息之眼’的领导者之一,就别再逗我们了。"
铜铃在风雨中又响了一声,盖过了新闻终端里关于"基因净化工程社会效益"的播报。池揽星擦拭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琥珀色瞳孔在吊灯下流转着蜂蜜般的光泽。
"你们今天来的不巧,今晚的营业一会儿就要结束了。"他转身将酒杯倒挂在悬架上,水珠顺着玻璃壁滑落,在柜台留下星点痕迹。酒柜上方的联邦终端突然闪烁两下,画面变成雪花噪点。
男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凑近吧台:"联邦科学院地下研究所的消息被全面封锁了,似乎是在防止基因研究的事泄露出去。目前,他们还在加紧搜查‘全息之眼’的人员。"
池揽星指尖划过杯沿,冰晶在触碰的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六边形。"实验呢?"他语气轻得像是询问今晚的湿度。
"因为…上周的样本库爆破,至少三个月内无法重启实验。"女孩从男友身后探出头,小心翼翼的说道,"但他们在追踪最后一个实验体......"
池揽星听后,唇角微扬,将酒杯轻轻放回台面。"那便好。"他语气轻快,好似只是在进行一种无意中的闲聊。"那孩子目前就放在我这里吧。"他顿了顿,看了一旁终端上显示的时间,又补充道,"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我也该下班了。"
对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孩子……有称呼吗?"
池揽星微微一愣,眉头轻蹙,"称呼啊……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他沉思了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在吧台上轻点。脑海中闪过那孩子的编号XCXDR—0019。
"X……夏、薛……谢……"他低声呢喃,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就叫他——谢承霄吧。"
雨声渐歇,门外隐约传来联邦巡逻机的嗡鸣。池揽星抬头望向窗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承霄……谢承霄……"他轻声说道,也不知是在对谁言语,“先暂定吧,毕竟,夜还长着呢……”
…………
无星之地——这是联邦地图上唯一一片没有命名的灰色区域。
继那场大灾变之后,土地就被某种未知的污染侵蚀,寸草不生,灰黑色的砂砾铺满视野,像一片被烧焦的、死寂的皮肤。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浑浊的雾霭,阳光穿不透,月光照不亮,连风刮过时都带着腐朽的锈味。
两辆摩托在这片荒芜上疾驰,引擎的轰鸣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活物。
“队长——!!!别跑了!队长——!!!你慢点儿!!!”
棕发少女的声音被风撕碎,她死死攥着车把,浅绿色的眼眸紧盯着前方那道几乎要融入灰雾的身影。黑发少年的摩托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仿佛听不到身后少女的声音。
“到了。”
通讯耳机里突然传来少年清冷的嗓音。
“啊?”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摩托猛地刹停,轮胎在灰土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弧线。她瞳孔骤缩,本能地猛捏刹车——
“砰!!!”
车身失控,前轮一歪,整辆车带着她直接翻飞出去!少女在空中短暂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自由落体”,然后重重砸进灰土里,连滚几圈才停下。
灰尘炸起,像一团肮脏的雾。
“咳、咳咳……呸!”
少女瘫在地上,吐掉嘴里的砂砾,眼前发黑。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她抬头,对上少年那双淡漠的黑眸。
“……差点车毁人亡啊,队长。”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借力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土抱怨,“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下地点?我刚才刹车的时候——”
少年松开手,没理会她的唠叨,只是环视四周,嗓音平静:
“就快到了。”
他抬手指向前方——灰雾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废弃的金属建筑轮廓,像一具被遗忘的巨兽骸骨。
“……坚持坚持。”
少女噎住,瞪着他,最终只能叹气。
“行吧,行吧……”她揉了揉摔疼的胳膊,小声嘀咕,“……至少提前三秒说啊……”
灰河,这里是被联邦彻底遗忘的角落,也是垢民们自己搭建的土地。
灰河的街道狭窄而拥挤,破旧的金属棚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像是随时会倒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和腐烂食物的气味。
“这里就是我们的基地吗?”少女环顾了一下四周。
少年脚步一顿,停在一栋破旧的酒馆前,说道“这里。”
“……这里?”少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眼前的酒馆简直像是从废墟里随便拼凑出来的——木板门歪斜地挂着,招牌上的漆早已剥落,只能勉强辨认出“酒馆”两个模糊的字。窗户上积满灰尘,透出里面昏黄的灯光,像是某种苟延残喘的生命。
“嗯。”少年淡淡地应了一声,推开门,“走吧,池先生在里面等着我们。
推开酒馆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劣质酒精与陈旧木料的气味。昏暗的灯光下,几个衣衫破旧的酒客沉默地坐在角落,眼神警惕地扫过进门的两人,又很快低下头去。
少年径直走向吧台,酒保——一个满脸疤痕的中年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玻璃杯,头也不抬。
少年抬手,指尖在吧台上轻轻一划,留下一个极浅的痕迹——“一个螺旋状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密文。
酒保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个符号,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擦杯子,只是微微偏头,朝楼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少年收回手,转身走向角落的木梯,少女连忙跟上。
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推开尽头那扇斑驳的木门,包间内的景象与楼下截然不同。
暖黄的灯光下,池揽星正倚坐在一张皮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他依旧是一头柔软的奶白色短发,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和。听到开门声,他抬眼,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来了?”他的声音如同温过的酒,却又带着几分随性。
少女忍不住松了口气——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池揽星的存在简直像一束光。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就被站在池揽星身旁的少年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高挑的少年,灰发有些微乱,一双灰眸锐利如刀,透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他穿着一身黑色制服,袖口和腰间别着几把短刃,整个人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察觉到夏悠然的视线,蒋鹤归微微偏头,灰眸扫过来,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什么?”他的嗓音低沉,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夏悠然眨了眨眼,刚想说话,谢承霄已经冷淡地移开视线,仿佛蒋鹤归根本不存在。
池揽星轻笑一声,放下茶杯。
“好了,别闹。”他温声道,“这次任务,你们三个一起。”
“目标是灰河外围的那座金属建筑,”池揽星指尖轻点桌面,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显示出那座高耸的、泛着冷光的金属结构。
“里面存放着上一个纪元的遗留产物,联邦一直在灰河秘密研究它,但最近,他们似乎准备转移。”他抬眸,目光扫过三人,浅笑道,“所以你们的任务,是在他们行动前,把东西带出来。”
夏悠然睁大眼睛,兴奋地握拳。“潜入任务!刺激!”
蒋鹤归嗤笑一声,“别拖后腿就行。”
谢承霄依旧沉默,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池揽星看着他们,笑意加深。
“那么——”他举起茶杯,轻轻一碰桌面,“祝你们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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