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场夜戏,设定地点位于海蚀崖,是这部剧较为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也是即将杀青前的最后一场重头戏。
这段场景讲述的是:
隐藏在背后的大人物被揭露,走投无路的他设计绑架了叶景淮饰演的顾易安,被陆严泊饰演的少将楚长空,带人团团围困之下,他将顾易安推至崖边威胁楚长空,放其一条生路。
最后双方僵持不下,交涉无果的情况下,顾易安不愿楚长空为难,故而自己决然跳下海崖的戏份。
剧组为求画面真实,特地设了实拍场景,在开拍前,考虑到多方面因素,导演也安排了替身,叶景淮觉得如果是替身上场,那画面就只能切远景,实景拍摄便没有太大意义了,为求达到预期效果,所以他还是决定亲自入境。
饰演绑匪的演员周峰,算是个金牌配角,虽然不过三十出头,从业的十几年里,也饰演了不少叫的上名的角色,他见叶景淮如此敬业,心底还是有些感触的,有点当年自己出来闯荡时,拼劲十足的影子。
虽然拍摄位置位于海蚀崖边沿,距离海面也只相隔两米,石崖下方除了一池湛蓝的海水,并无凸起的礁石岩壁。
剧组在这之前也曾几经试跳,并不存在任何安全隐患,但导演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极其细致的勘查了多次才算放心。
在各部门的调试与筹备之下,一切准备就绪已是晚上九点了。
入夜的海域非常寒冷,微风刮过来都有些刺骨,导演给演员们大致讲了下戏后就准备开拍了。
镜头开场拍的是一些群演的大场景,这一幕进展的还算顺利,几乎是试了一次后,第三条就达到了导演较为满意的效果,在其多保一条后,便进入了主演的戏份。
前期叶景淮被劫持者推至崖边的戏份,也很快就完成了,可就在陆严泊入镜后,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就开始频频朝着对讲机,重复喊着暂停与开始。
摄像沿着轨道再次推进,一帧帧画面映入镜头:
夜色染墨。
如霜的月光被层层云雾覆盖,遥遥黑暗仿若没有尽头,瞻望无边。
四下无光。
远处的灯塔光影微渺,似闪烁星点,唯有警车上红蓝相间的爆闪灯,勉强照亮着眼前的视线。
浪潮不断的冲击着礁石,湛蓝的海水泛出层叠浮白涟漪,一波接一波轻卷起凄厉的哗哗声。
眼下的每一幕场景。
都将气氛烘托的恰到好处。
【“楚长空,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再上前一步,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劫持者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一手握着刀柄抵在顾易安脖颈,一手牢牢的㧽着怀中被绳索捆住的人,抬腿往后挪了挪步子。
退无可退之下,两人已达海崖边沿,残风刮过,脚下的碎石沿着崖壁滚落至深海。】
当下的情景,令陆严泊猛然一怔。
眼前的绝境,仿佛就是陆严泊现下所面临的境遇,他欲将唐疏推入万丈深渊,那么叶景淮也将跟着他一同沉落海底,成为牺牲品。
【“你别冲动!我们再谈谈!”楚长空当即从喉心处发出一声嘶吼,内心陷入片刻挣扎,迟疑着顿下了脚步。】
嘶吼是真的。
挣扎是真的。
迟疑也是真的……
只是若不报复唐疏,叶景淮依旧会坠入海渊,他从一开始就是牺牲品。
陆严泊的挣扎迟疑俨然无用。
他也同样站在断崖的顶端,身后是不见底的深潭,若共沉沦便是日暮途穷,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收起多余的心思,闭上眼往前走。
【“长空,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顾易安眸底泛起一丝微光,目色里有凄楚有贪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舍命不渝。
下一刻。
顾易安瞳孔微微晕开释然色泽,唇角掀起一抹明媚弧度。
转瞬,眼底恍见划过一丝决绝。
就在众人还未来得急做出反应之时,顾易安后退一步,单薄的身形缓缓往后倾倒,海崖尽头的两人瞬间消失在了夜色里。】
叶景淮的身形骤然下坠,他看着陆严泊跌跪在海崖边被群演拉住,两人距离急速疏远,在他坠落深海之际,耳侧恍惚间听到低吼的声线,竟唤了一声‘小淮!’。
很快这道熟悉的音色,被层层涌来的水声掩盖,漫天的落水打湿了他的双眸,也濡湿了眼底的那张脸,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
下一瞬。
幽冷的水流不允许他思索,海水直灌他的鼻尖,阻隔着他的呼吸。
时隔五年。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一次向他袭来,他深黯的瞳孔霎时一缩,意识逐渐有些混沌,手脚发麻无力挣扎一下,身体本能的想要张开嘴巴吸气,可不断涌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咸涩的海水。
当同时落水的周峰转身时,只见海面粼粼起伏一片微波,却没有叶景淮的身影,当即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没有过多考虑,朝着方才跌落的方向游去。
好在崖岸边的海域不算深,他很快就从浪潮里将人扶了起来,叶景淮探出头的时候,还是有意识的,只是他眸色里的光晕有些暗淡,周身也十分紧绷僵硬。
直到周峰带着他泅游上岸,叶景淮的目色才稍稍恢复了些神智。
他大半个身形都倚靠在周峰的身上,周峰只觉得叶景淮虚软的身子有些发颤,也不知是在海水里冻着了,还是溺水之后吓到了。
周峰小心翼翼的将人扶坐在滩涂:“怎么会解不开呢?是绳子捆的太紧了吗?”
道具绳子一向系的很松,几乎轻轻一扯绳头就可以脱困了。
前几次的拍摄,叶景淮虽然出水慢了些,但也没出什么状况,也就让人放松了警惕。
之后也没人在意到,叶景淮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了。
叶景淮阖了阖眼眸,呼吸急促之下,胸闷的厉害,喉间压抑的哽了哽,鼻息一滞,他开始止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一连呛出了几口海水才罢休。
周峰拍抚着叶景淮的脊背,直到咳嗽声停下,才转身走至他身后,手上轻轻一拽,缚在叶景淮手腕上的麻绳很轻松的就解开了。
“这也没系紧啊。”周峰说着将手上的绳索随手丢到了一边。
其实叶景淮是畏水的。
当年他与唐明崇签完协议,从唐家离开的时候,经过后院硕大的池塘,恰巧看见一少年险些溺死在水池中。
宅院实在太大,连连呼救都无人应答,他只能跳下水去救人,叶景淮费力的将那少年推至池岸后,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爬上岸了。
在他一点点往下沉的时候,脑海里想着的却是,就这样死去也挺好。
后来他是被唐宅的老管家救上来的,但这并不是救赎。
陷入短暂昏迷的叶景淮,是被闻讯赶来的唐明崇踢醒的,他就这样浑身湿淋淋的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恢复意识的时候,最先听到的便是一句:‘要死死外面去!不要脏了我唐家的路!’。
这句话比那潭池水还要冷。
自此他不敢再靠近水岸,那种窒息感使他不想挣扎,想要彻底解脱,离开这个凉薄的世界。
可他经历的这一切,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独自承受。
“可能是有些紧张,所以没找到绳头…咳咳……”叶景淮双肩轻颤,喉间溢出几声压抑的低咳,眸光迷离带过几分薄弱,好在夜色昏暗无人察觉。
周峰蹲在一侧,拍了拍叶景淮肩膀,打趣的说道:“要不是我,你小子今天可就折在这了。”
“谢谢周哥。”叶景淮略显沙哑的音色,礼貌的道了声谢意,扶着沙地准备起身。
还未站直。
他的双腿猝然有些发软,身影极轻的晃了晃,险些又栽了回去,周峰疾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臂,这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周峰借着浅淡的月色,看了一眼怀里的叶景淮,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甚至有些糟糕,过于苍白的面容,与周峰的肤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禁令人有些担心。
“没事吧?你脸色看起来很难看啊。”周峰微蹙着眉头问着。
“只是有些贫血,刚刚起来的有些猛了……”叶景淮话音未落就忍不住咳了两声,眼梢不动声色的染上一丝红泽,再开口声色愈加低哑了些:“周哥我没事,走吧。”
说罢。
叶景淮轻轻推开了周峰的怀抱,真就和没事人一般朝着片场走去。
从周峰的角度看过去,叶景淮单薄的背影确实坚韧,仿佛足够让他撑过往后诸多不顺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