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章

夜露爬上玻璃窗时，沈清辞已经抱着装草莓酱的小陶罐蜷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脸颊贴在微凉的陶罐上，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了傍晚那口甜到心里的果酱。罐口的卡通贴纸被他压得有点皱，“周砚礼牌草莓酱”几个字歪歪扭扭，末尾那个“永远”的保质期却被马克笔描了又描，墨迹深得像要刻进陶土里。

周砚礼轻手轻脚地从卧室拿了条薄毯，盖在他身上。毯角绣着的草莓图案歪歪扭扭，针脚处还留着几处小小的线头——那是沈清辞上周缠着学刺绣时的“杰作”，明明扎错了好几个地方，却非要得意地说“这是独一无二的草莓，就像我们的夏天”。他蹲在沙发旁看了一会儿，指尖忍不住轻轻拂过沈清辞额前的碎发，发丝带着洗发水的清香，混着阳台飘来的薄荷味，在夜里轻轻散开。

厨房的砂锅还泡在水里，陶壁上残留的果酱渍已经结了层浅红的膜，像给砂锅镶了道温柔的边。周砚礼拿海绵蘸着温水轻轻擦拭，指尖划过锅沿时，仿佛还能闻到傍晚时酸甜的香气：砂锅里的草莓在小火上咕嘟冒泡，红色的果肉渐渐融化，混着冰糖的甜和柠檬汁的酸，沈清辞趴在灶台边盯着锅，鼻尖被热气熏得发红，像颗刚摘下来的草莓，连呼吸都带着甜丝丝的水汽。

沈清辞在梦里咂了咂嘴，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怀里的陶罐，罐身被他抱得温热。周砚礼起身走到阳台，夜风带着薄荷的清凉扑面而来，吹得星星串灯轻轻摇晃，暖黄的光在竹椅上投下跳动的光斑。草莓盆里的小蜗牛还趴在最嫩的叶片上，半透明的壳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触角一动一动的，像在丈量叶片上的纹路。他忽然想起傍晚沈清辞指着蜗牛说的话：“你看它爬得那么慢，是不是在一片叶子上就能待一整个夏天？”那时他笑着没回答，此刻却觉得，连这慢慢爬的蜗牛，都藏着夏天的温柔。

阳台的竹桌上，沈清辞白天捏的陶土摆件还晾在那里：歪歪扭扭的草莓上戳满了当作“籽”的小坑，缺了角的番茄被涂了层浅浅的红泥，还有个被他说是“迷你版周砚礼”的小人，脑袋圆滚滚的，手里捏着颗比脸还大的草莓，连表情都捏得严肃又认真。周砚礼拿起小人端详，指尖轻轻碰了碰小人的脸颊，陶土还带着湿润的凉意，像触到了沈清辞白天捏陶时沾着泥土的指尖。

客厅里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沈清辞翻了个身，怀里的陶罐滚到沙发缝里，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捞，嘴里嘟囔着“我的草莓酱”。周砚礼连忙转身回去，把陶罐捡起来放回他怀里，顺便帮他把滑到腰际的毯子拉好。沈清辞的手腕从毯子里露出来，上面沾着点没洗干净的陶土，像戴了串土黄色的手链，是白天捏陶时不小心蹭上的。

周砚礼坐在地毯上，借着月光翻看沈清辞的素描本。最后一页画着阳台的角落：薄荷盆栽歪歪扭扭地长在画纸上，草莓盆里画了只巨大的蜗牛，而竹桌旁的两个小人肩靠着肩，其中一个手里举着罐草莓酱，罐身上写着“永远”。画纸边缘被折了个小角，显然是被反复翻看的痕迹。他指尖划过画里的小人，忽然觉得心里像被傍晚的果酱浸过，甜丝丝的，又带着点微酸的暖意。

阳台的风穿过纱窗钻进来，带着薄荷的清香和草莓的甜。周砚礼抬头看向窗外，月亮已经爬上中天，把月光洒在阳台的每一片叶子上，连陶盆边缘的叶脉纹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下午修花盆时刻的，沿着盆口弯弯曲曲地绕了一圈，像给草莓苗圈了个小小的结界。

等晨雾再漫上阳台时，薄荷会带着新的露水醒过来，叶片上的露珠会在阳光下闪得像碎钻；草莓盆里的小蜗牛会爬向更嫩的叶片，留下银亮的痕迹；而沈清辞捏的陶土小人，会在晨光里晒得半干，等着被送进窑里，烧出带着温度的红。那些藏在罐子里的甜、睡梦中的笑、指尖相触时的暖，早就随着晚风钻进了每片薄荷叶、每颗草莓籽，等天亮时，就会酿成整个夏天的甜。当沈清辞揉着眼睛醒来，会发现陶罐里的果酱还冒着余温，竹桌上的陶土小人被摆得整整齐齐，而阳台的薄荷，又冒出了片新的嫩叶，在晨露里轻轻晃，像在说一个关于永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