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州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掀开顾辞岁衣领时那片冰冷皮肤的触感,以及那道旧疤粗糙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凸起。顾辞岁那句“我父亲欠的债,我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瞬间被抽空的心室。
巨大的、冰冷的卧室里,死寂无声,只有彼此压抑到极限的呼吸在空气中细微地碰撞、碎裂。
“你……还?”季寒州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破碎得不成句子。他猛地俯身,双手死死攥住顾辞岁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骨头,将他从床上提起来。他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顾辞岁被泪水浸透的脸,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风暴,是震惊,是痛苦,是荒谬,是被玩弄的狂怒,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不见底的恐惧。“你拿什么还?拿你顾家毁掉的一切?拿我父亲的一条命?还是……”他的目光如同失控的野兽,狠狠剜向顾辞岁锁骨下那道狰狞的旧疤,声音陡然拔高,撕裂了凝固的空气,“用这个?!”
“用你当年替我挡下的这一刀?!顾辞岁!你告诉我!是不是用这个?!”
顾辞岁被他摇晃得几乎窒息,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反抗,只有一片被彻底抽干了所有生气的麻木。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季寒州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滚烫得灼人。
“是。”他闭上眼,声音轻飘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却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平静,“如果这条命能抵一点债……季寒州,你随时可以拿走。”
“闭嘴!”季寒州如同被毒蝎蜇中,猛地将他掼回床上。顾辞岁的头撞在柔软的羽绒枕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季寒州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躯竟有些摇摇欲坠。他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狂跳、仿佛要炸开的太阳穴,眼前阵阵发黑。
那道疤……那道疤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被顾辞岁绝望的平静强行塞进他记忆的锁孔,狠狠一拧!
“哗啦——!”
尘封的闸门被汹涌的洪流冲垮!
不是模糊的印象,是带着冰冷雨水腥气和浓重铁锈味的、无比清晰的画面,瞬间将他拖回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七岁的季寒州,小小的身体在冰冷刺骨的雨水里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黑暗的小巷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吞噬了远处路灯微弱的光晕。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死死抓着身边比他高不了多少的男孩的手——那是邻居家的小辞哥哥。小辞的手心全是汗,冰凉冰凉的,却异常用力地回握着他,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勇气。
“小州别怕,”小辞的声音也在发抖,却努力压得平稳,“我们快跑出去……”
话音未落,巷子深处,几个流里流气的高大身影堵住了去路,手里明晃晃的东西在雨水的反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小孩儿,零花钱交出来!”
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狞笑着逼近,一把揪住了跑在前面、试图挡开他的小辞的衣领。
“放开他!”小辞尖声叫道,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低头狠狠咬在黄毛的手腕上!
“啊!小兔崽子!”黄毛吃痛,暴怒地甩开小辞,反手狠狠一推!
小辞重重摔在湿滑冰冷的地上,泥水溅了一身。
“小辞哥哥!”季寒州吓得大哭,扑过去想扶他。
就在这一刹那,寒光一闪!
那个被咬急眼的黄毛,竟从同伴手里夺过一把匕首,不管不顾地朝着摔在地上的小辞刺了过去!刀锋划破雨幕,带着致命的啸音!
“不要——!”季寒州惊恐到失声,大脑一片空白。
电光火石间,地上的小辞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翻身,不是躲闪,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扑过来的季寒州朝旁边推开!用他单薄的后背迎向了那道刺目的寒光!
“噗嗤!”
一声闷响,清晰得盖过了滂沱的雨声。
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猛地溅了季寒州一脸!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黏腻滚烫。他看到小辞哥哥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一只被钉住的蝴蝶,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左侧肩膀下方,暗红的颜色在白色的T恤上迅速晕开,如同开了一朵诡异而绝望的花。
“小……小辞哥哥……”季寒州的哭喊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小小的手徒劳地去捂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温热的液体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手臂,怎么捂也捂不住。“小辞哥哥!你别睡!你别睡啊!呜呜呜……救命!谁来救救小辞哥哥!”
他摇晃着顾辞岁冰冷、渐渐失去意识的身体,眼泪和雨水糊了满脸,绝望的哭喊在雨夜的小巷里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助。
就在这时,刺耳的刹车声在巷口响起,几道雪亮的车灯蛮横地撕开雨幕和黑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是撞开车门冲了下来,皮鞋踩踏着积水,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声响。来人一把推开挡在路中央、吓傻了的混混,几步就冲到了两个浑身是血和泥水的孩子面前。
是顾辞岁的父亲,顾宏远。
“岁岁!”顾宏远的声音带着惊惶和暴怒。他看到儿子倒在地上,肩膀处一片刺目的血红,而那个季家的小崽子正跪在旁边,双手沾满了他儿子的血,哭得撕心裂肺。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顾宏远。他粗鲁地、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哭嚎的季寒州狠狠推开!
“滚开!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扫把星!”顾宏远的声音如同炸雷,劈在季寒州头顶。季寒州被推得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小脸上满是泥泞和血污,只剩下那双惊恐到极致、茫然无措的眼睛。
顾宏远看都没看他一眼,颤抖着手抱起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顾辞岁,冲向巷口停着的车子。雨水冲刷着顾辞岁身上的血迹,在昂贵的地毯上蜿蜒流淌。
季寒州孤零零地跪坐在冰冷的雨水泥泞里,脸上是父亲嫌恶推开他时留下的火辣辣的痛,还有小辞哥哥温热的血,此刻却变得冰冷刺骨。他看着车子绝尘而去,红色的尾灯在雨幕中迅速模糊、消失。
“小辞哥哥……”他喃喃地念着,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在无情的暴雨中剧烈地发抖。
***
几天后,季家压抑得如同坟墓。七岁的季寒州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中听到父母在客厅压得极低的、焦灼的谈话。
“……顾家这次真是……宏远一口咬定是我们小州连累了岁岁……”
“可明明是岁岁那孩子……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顾家要我们给个交代……”
“他们想怎么样?”
“要我们……放弃城西那块地皮的开发权,作为‘补偿’。宏远说,这是看在小州还小,又是岁岁拼死护着的份上……否则……”
“否则怎样?他还想把我儿子怎么样?岁岁是救了小州,可这也不是我们……”
“别说了!那块地……给他们!只要小州没事……我们……认了。”
母亲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再后来,记忆变得混乱而模糊。他被迅速送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异国他乡陌生的语言、冰冷的寄宿学校、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梦里永远是冰冷的雨水、刺目的刀光、飞溅的鲜血、小辞哥哥倒下的身影,还有顾宏远那双暴怒嫌恶、如同看垃圾一样的眼睛。
“……都是你害的!扫把星!”
这个声音如同魔咒,一遍遍在梦里回响,将那个挡在他身前的温暖身影,一点点推向黑暗的深渊。那个“小辞哥哥”的名字,连同那晚舍身相救的细节,在刻意的疏离和梦魇的反复扭曲下,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符号——顾家。害他失去父亲,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顾家!
奢华冰冷的卧室里,季寒州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跌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昂贵的波斯绒毯吸走了撞击的闷响,却吸不走他灵魂深处传来的碎裂声。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那些被刻意遗忘、被仇恨扭曲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锋利的玻璃碴,在他脑海里疯狂搅动、拼合,还原出鲜血淋漓的真相!
那个为他挡刀、倒在血泊里的“小辞哥哥”,就是顾辞岁!
那个粗暴推开他、骂他“扫把星”的男人,是顾宏远!
那块作为“补偿”被顾家夺走的地皮……成了后来压垮季家资金链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是顾宏远,借着儿子受伤的由头,亲手点燃了毁灭季家的导火索!
“哈……哈哈……”季寒州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床上如同失去灵魂的顾辞岁,发出一串破碎而癫狂的低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灭顶的绝望,“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顾宏远……好一个顾宏远!”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踉跄着爬起身,重新扑到床边,双手撑在顾辞岁身体两侧,将他禁锢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顾辞岁惨白的脸上。
“那照片呢?”季寒州的声音嘶哑得像砂轮磨过骨头,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质问,“那张染着你血的、写着‘小辞要保护小州’的照片!它为什么会在你这里?顾宏远怎么会允许它存在?!”
顾辞岁被他眼中翻涌的、近乎毁灭的痛苦和疯狂刺得微微一颤。长久的沉默后,他极其缓慢地睁开眼,那双曾经清澈温润、如今只剩下荒芜的眸子,空洞地望着头顶奢华却冰冷的水晶吊灯。记忆的碎片同样在他脑海中翻涌,带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和父亲冰冷的眼神。
医院惨白的病房,安静得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声。肩膀的剧痛一阵阵袭来,麻药的效力正在消退。十二岁的顾辞岁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父亲顾宏远坐在病床边的侧影,背对着窗户的光,脸孔陷在一片阴沉的暗影里。
“醒了?”顾宏远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一块冰。
顾辞岁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爸爸……小州……他没事吧?”
“啪!”
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被顾宏远重重拍在床头柜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辞岁被震得微微一抖,视线聚焦过去——是他一直小心翼翼藏在书包夹层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阳光灿烂,他背着熟睡的小州,脸上是汗水和坚定的笑容。只是此刻,照片的右下角,溅上了一小片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属于他自己的血迹。照片背面,那句他偷偷写下的、带着稚气承诺的“小辞要保护小州”,此刻在父亲阴鸷的目光下,显得无比刺眼和可笑。
“看看!”顾宏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暴怒,手指几乎戳到照片上季寒州那张安睡的小脸,“看看你豁出命去保护的,是个什么东西!扫把星!害人精!季家那个小崽子!”
顾辞岁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脸色更白,肩膀的伤口剧痛起来,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想辩解:“不是的,爸爸……是我……”
“闭嘴!”顾宏远厉声打断他,一把抓起那张染血的照片,动作粗暴得几乎要将它撕碎。他凑近顾辞岁,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顾辞岁,你给我听清楚,看仔细,刻到你的骨头里!”
他的手指用力点着照片上季寒州的脸,指甲几乎要戳破相纸。
“记住这张脸!季寒州!还有他们季家!他们是我们顾家的仇人!死敌!懂吗?!”
“你这次挨这一刀,就是他们家欠我们的!是血债!永远也还不清的血债!”
“什么保护?什么哥哥?”顾宏远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嘲讽,他将那张染血的照片狠狠攥成一团,捏在手心,仿佛捏着仇人的心脏,“忘掉你那些可笑的念头!从今天起,你给我牢牢记住——季家,是我们的仇人!你流的血,要用他们整个季家来还!”
少年顾辞岁躺在病床上,肩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父亲狰狞的面孔和刻毒的话语像冰冷的钢针,一根根钉进他尚未成熟的心智里。他看着父亲手中被攥得扭曲变形、染着自己血迹的照片,看着照片背面那句被彻底否定的稚嫩誓言,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泪水无声地涌出,滑落鬓角。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在父亲那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逼视下,他只能艰难地、极其微弱地点了一下头。
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那个背着小州时心里沉甸甸的、名为“保护”的承诺,在父亲冰冷扭曲的仇恨和病床无边的苍白中,被彻底埋葬。连同那个“小州”,一起被锁进了记忆最黑暗的角落,贴上了一个血红色的标签——仇人。
卧室里死寂得可怕。窗外,城市的边缘已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悄然退去。
顾辞岁空洞的目光从水晶吊灯上缓缓移开,落在床边季寒州那张被痛苦和震惊彻底撕裂的脸上。他看到了季寒州眼中翻涌的滔天巨浪——那是终于冲破仇恨迷雾、看清了自身悲剧源头的巨大悲恸和无法言说的荒谬感。
顾辞岁扯动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嘴角,那是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充满疲惫和自嘲的弧度。
“那张照片……”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长久沉默后的沙哑,“我偷偷捡回来的。从……医院的垃圾桶里。”
“父亲撕碎了它,揉成一团,扔掉了。”他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我等他走了,爬下床……把它捡了回来。花了很久……才把它一点一点粘好。”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地毯上那张再次散落的照片。昏暗的光线下,照片背面那道粘合的裂痕依旧清晰可见,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横亘在当年那个稚嫩的誓言之上。
“后来,他发现了。”顾辞岁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打了我一顿,骂我……没出息,骨头软,记吃不记打。”
“可我还是……把它藏起来了。”他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藏了十五年。”
藏了十五年。藏着一个被父亲亲手定义为“仇人”的男孩,一个他豁出命去保护过的弟弟,藏着自己早已被现实碾碎、却始终无法彻底磨灭的一点微光,藏着一句童言无忌却刻骨铭心的承诺。
“所以……”季寒州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悲哀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溺毙。他看着顾辞岁,看着这个被他亲手推入地狱、碾碎所有骄傲的人,看着这个背负着双重枷锁——父亲的罪孽和自己当年那份恩情——沉默行走了十五年的人。复仇的烈焰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一片茫然的废墟。“所以这七年……你看着我恨你……看着我报复顾家……看着我羞辱你……你什么都不说?你就这么……认了?”
顾辞岁缓缓睁开眼,泪光模糊中,他清晰地看到了季寒州眼中那崩塌的世界,那无处安放的痛苦和茫然。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那耗尽了一生的疲惫感几乎凝成实质:
“我说了,季寒州。”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却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我父亲欠的债,我还。”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更何况……”他扯出一个惨淡到极致的笑容,“我还欠着你……一条命。”
“当年挡下的那一刀……是我自愿的。不是为了让你今天……来还什么恩情。”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只是……还清了这条命,下辈子……我们就两不相欠了,小州。”
最后那一声微弱的、尘封了十五年的称呼,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季寒州强撑的意志。
窗外,第一缕微弱的晨曦,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云层和城市上空的阴霾,如同稀释的淡金水彩,悄无声息地流淌进来。
冰冷奢华的主卧室里,光线依旧昏暗不明,却足以照亮床边地毯上散落的、带着裂痕和血迹的旧照片,照亮床上顾辞岁苍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也照亮了季寒州僵立在床边、如同被抽走灵魂的高大身影。
他英俊的脸上,所有精心构筑的冰冷、所有被仇恨淬炼出的坚硬线条,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震惊、痛苦、茫然、荒谬、还有那迟来了十五年、足以将他凌迟的悔恨,如同最浓烈的颜料,混杂在一起,将他涂抹成一片狼藉。
晨曦的光线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上,那无名指指根的旧疤,在微光下泛着淡淡的、岁月的痕迹,与顾辞岁锁骨下那道狰狞的旧痕遥遥相对,如同命运烙下的一对屈辱而荒谬的印记。
季寒州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砾,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问“为什么”,想问“你为什么不早说”,想嘶吼,想质问苍天。可所有的声音都被顾辞岁那双荒芜死寂、却带着尘埃落定般解脱的眼睛堵了回去。
他亲手点燃的复仇之火,烧毁的不只是顾氏基业,更是十五年前那个雨夜里,一个少年用单薄脊背为他撑起的一片天。那片天,他找了很多年,最终却在自己燃起的烈焰里,亲手将它付之一炬。
晨曦无声蔓延,将两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被仇恨和恩情双重枷锁禁锢的灵魂,静静笼罩。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香氛,混合着眼泪的咸涩和记忆深处冰冷的血腥气,凝滞得令人窒息。漫长的黑夜终于走到了尽头,可心灵的寒冬,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