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夜幕降临，我正蹲在灶门前添柴，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哐当”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砸在地上。转过头却看见阿婆拎着一块腊肉走进厨房，嘴里还念叨着让我把明天赶集的背篓收拾出来。

转瞬间，她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一声短促的嘶鸣……一只青灰色的手从虚掩的门缝里伸进来，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指尖像鹰爪般勾住了她的肩膀。

我眼睁睁看着阿婆的身体像纸片一样被拽出门外，那只手后面的身体不是人，是团扭曲的影子，影子里裹着无数张重叠的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地尖叫……

灶膛里的火星“噼啪”炸开，映得我手背上的汗毛根根直立……我张了张嘴，却未能发出任何的声响……

村口的方向突然涌起一阵黑雾，不是山间常见的雾气，而是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像被打翻的墨汁顺着梯田往村里淌。黑雾里传来密集的“咯吱”声，像是无数骨头在互相摩擦，混着老人的咳嗽、婴儿的啼哭、女人的啜泣……可那些声音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那般……

旁边土坯墙突然塌了一半，我看见刚满周岁的堂妹被什么东西举到半空，堂妹还咯咯地笑着，伸手去抓眼前飘着的白影，下一秒就被那影子裹住，笑声变成一串气泡似的“咕噜”声，然后彻底消失了……

我疯了似的扑过去，却被从地底钻出的无数只手扯住脚踝，硬生生拖进裂开的泥地里，地面只剩下我的半个身躯。

这时，我这才反应过来要跑，可双腿像灌了铅。黑雾已经漫到了院门口，我看见那些“东西”的真面目——不是单个的鬼，是数不清的幽灵挤在一起，有的穿着破烂的蓑衣，有的赤身luo体皮肤像树皮一样裂开，还有些根本没有形状，只是团蠕动的影子，却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它们从山谷里涌出来，从老槐树上飘下来，甚至从井里冒出来，井口的轱辘转得飞快……

我终于迈开腿，连滚带爬地冲进柴房，反手扣上木门。门板剧烈地晃动着，外面传来指甲抓挠的声音……我心头一热，昏了过去……

也许是半个钟，也许是一个钟，外面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无数人同时呼出一口气。我被这若有若无的声音惊醒，壮着胆子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黑雾正在退去，像被什么东西吸回了山谷。

村子还在，却又不在了……

土坯墙东倒西歪，木排塌了大半，石碾上沾着暗红色的碎肉，老井边上还有几缕头发，阿婆平时晒衣服的竹竿上，挂着半片染血的衣襟。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我跌跌撞撞地跑过二叔的家门口，脚底下似乎踩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截小孩的胳膊，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那一瞬间，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冷风卷着烟尘从身边飘过，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冻得牙齿打颤。我不敢再看，转身就往村外跑，鞋子跑掉了一只也不敢回头，直到冲进茂密的树林，被藤蔓绊倒在地上，才敢趴在泥里大口喘气。

身后的村庄，已经彻底安静了。几分钟前还飘着腊肉香味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像从来没有人生活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