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轩的私宅,透着说不出的高级感。贵,也冷,好像主人和房子不是很熟。
陆柠没坐。她就杵在桌子前头,手机屏幕还亮着,被她“啪”一声反扣在冰凉的桌面上。屏幕上,#陆家替身#那个血红的“爆”字,还在闪闪发光。
“顾明轩,”她声音绷得死紧,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你早知道。早知道我是陆家养的一条狗,一个用来挡灾的活靶子。”
她往前逼近一步。
“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在陆家那堆烂泥里挣扎,被贺萧阑那条蛆虫恶心,被林薇薇那个毒妇咬…你是不是特享受?高高在上地看戏?” 她猛地抬手,指向窗外帝都那片虚伪的灯火,“深空的钱,是可怜我?还是养肥了再宰?!”
顾明轩没立刻说话。他慢悠悠地摘下了那副总是隔绝情绪的金丝眼镜,随手搁在桌上。没了镜片的遮挡,那双眼睛露出来,翻涌着陆柠看不懂的暗流。他身体微微后仰,陷进宽大的皮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光滑的扶手。
“不然呢?”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熬夜后的微哑,“陆总以为,深空的钱,是撒着玩喂野狗的?” 他抬眼,目光精准地攫住陆柠,“野狗养不熟。但你…”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是头能撕开对手喉咙的狼崽子。投资你,稳赚不赔。”
“去你妈的稳赚不赔!”陆柠胸口剧烈起伏,被这种赤裸裸的、物化般的评价激得指尖发颤,“少他妈跟我扯商业逻辑!我问的是我!是我妈!是…”她的声音哽了一下,目光死死钉在顾明轩左手腕上——那里,西装袖口下,隐约露出一点暗金色的链子。
顾明轩顺着她的目光,垂下了眼睑。沉默在书房里蔓延。
几秒钟后,他抬起手。
布料无声滑落,露出了缠绕在腕间的暗金色细链,和链子尽头那枚古朴的、边缘已经磨出温润光泽的鎏金怀表。
陆柠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顾明轩没看她。他用指腹极其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摩挲着怀表光滑冰冷的表盖,指尖停留在那朵缠绕着尖刺的鎏金玫瑰纹饰上。然后,他拇指在表盖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顾明轩站起身,拿着那枚打开的怀表,走向书房一面毫不起眼的、贴着同色系壁纸的墙壁。他将怀表翻转,露出表壳内侧一个同样雕刻着微型玫瑰纹饰的金属凸起,精准地按在了墙壁上一个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凹槽里。
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械运转声响起。
那面严丝合缝的墙壁,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入口。一股混合着陈年松木、旧纸张和淡淡尘埃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顾明轩侧身,对陆柠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陆柠的脚像灌了铅。她盯着那黑黢黢的入口,喉咙发紧。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更巨大渴望的洪流在体内冲撞。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了进去。
感应灯光次第亮起,驱散了黑暗。
密室里空间不大,四壁都是顶到天花板的深色实木书架,塞满了厚重的典籍和文件盒。但陆柠的目光,在灯光亮起的刹那,就被牢牢钉在了正对面的墙上。
那里,没有书架。只有一幅巨大的、被精心装裱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旧式洋装,微微侧身坐在一张藤椅上。她眉眼含笑,带着一种知性的、温柔又坚韧的光芒。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几乎和陆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的区别,是女人眼中没有陆柠那份被苦难磨砺出的冰冷狠厉,只有清澈的暖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陆柠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她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眼睛死死盯着照片,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茫然、还有迟来了二十多年的、撕心裂肺的钝痛。
她的视线落在女人纤细的脖颈上。
那里,挂着一根细细的银链。链子尽头,坠着的不是什么名贵珠宝,而是一颗小小的、边缘雕刻着藤蔓缠绕玫瑰纹饰的——鎏金纽扣!
和她当年在陆家首饰盒里摸到的那颗,一模一样,是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陆柠眼前发黑,她死死抓住旁边的书架边缘,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陆柠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她是谁?”
顾明轩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他没有看照片,目光落在陆柠惨白失血的脸上,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摊开手掌,那枚鎏金怀表静静躺在他掌心。
“苏蘅。”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沉重,“我的恩师。也是…你的母亲。” 他顿了顿,指腹极其温柔地、带着无限眷恋般,摩挲着怀表内侧光滑冰冷的金属。“她走的那天…很冷。肺里全是血,抓着我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我,就一句话,反反复复…” 顾明轩的声音哽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明轩…护好阿柠…护好我的阿柠…别让她…变成第二个我…’”
“阿柠”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柠的心尖上。她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顾明轩掌心的怀表。
顾明轩将怀表轻轻翻转,内侧朝上,递到陆柠眼前。
冷白的灯光,照亮了怀表内壳那光滑如镜的金属表面。
就在那光洁的金属内壁上,一行极其细小的繁体字,清晰无比地撞入陆柠的眼底,带着跨越二十多年的温度与绝望的嘱托,狠狠凿穿了她的灵魂:
〖吾女阿柠周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