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陆柠家。

“顾总，”陆柠的声音冷冷的，“舆论的烂摊子，收拾起来很费钱吧？你那句‘构图不错’，倒是给我省了公关费。”

顾明轩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姿态松弛得像在自己家。他踱步到她身侧，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费钱？不觉得。效果挺好，省了多少口水去解释我们的‘深度绑定’？贺家那草包，还有你那位‘好闺蜜’，现在怕是睡不着觉了。” 他刻意加重了“深度绑定”四个字，眼神斜睨着陆柠的侧脸，带着赤裸裸的试探和某种志在必得的玩味。

陆柠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直直刺向他：“烟雾弹？迷惑对手？” 她冷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顾明轩，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拿我的私生活当你的商业筹码，这算盘打得震天响！我陆柠走到今天，不是靠跟谁‘绑定’！公是公，私是私，少跟我玩这套暧昧不清的把戏！” 她往前逼近一步，周身的气势骤然压了过去，声音又冷又沉，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你到底想干什么？‘深瞳’？还是别的什么？”

顾明轩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从口袋里掏出怀表，递给她。

“这些年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上次你情绪太激动，没告诉你。”

顾明轩的声音像隔着磨砂玻璃传来，低沉，缓慢，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剖开她二十多年被精心粉饰的“人生”。

真相如同裹挟着冰碴的洪水，狂暴地冲垮了陆柠用三年时间筑起的、看似坚固的堤坝。陆正峰刻意的培养方向、养母永远带着挑剔的贬低、贺萧阑那句“替身都不够格”的羞辱、林薇薇假惺惺的怜悯……无数个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带着最恶毒的注解，疯狂地在她脑中闪回、碰撞。

“替身……棋子……挡灾……”

巨大的愤怒像火山岩浆在胸腔里奔涌，被欺骗、被利用、被当作物品般摆弄了二十多年的悲凉和恶心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良久，陆柠才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尖锐地刺向顾明轩：“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 她猛地抬头，那双冰封的眼睛里燃烧着被背叛的火焰，直勾勾地钉在顾明轩脸上，“找到‘继承人’，拿回我母亲的东西？嗯？顾总？”

顾明轩迎着她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坦然地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最初的目的，确是如此。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呵。”陆柠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冷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但是，”顾明轩话锋一转，目光紧紧锁住她，深邃的眼底翻涌着陆柠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热的认真，“找到你之后，吸引我留下的，是‘陆柠’本身。是你从火堆里爬出来，把血和骨头磨成刀的样子。是你站在峰会上，把对手碾进尘埃里的眼神。是你现在这副……恨不得把天都捅破的狠劲儿。” 他微微倾身，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老师若能看到今天的你，她只会为你骄傲。”

陆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骄傲？这个词像一根微小的刺，扎在她被愤怒和冰冷包裹的心脏上。她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胸口剧烈起伏着，拼命压抑那汹涌而来的、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压抑。窗外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映在陆柠苍白的侧脸上，变幻着诡异的光影。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忽然，陆柠动了。

她不是崩溃，不是哭泣。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地灌入肺腑，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情绪硬生生压下去。再抬眼时，那双眼睛里只剩坚定。

她伸出手，用食指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冰凉的玻璃桌面。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顾明轩的心上。

“顾明轩，”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更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我们合作。”

顾明轩眉峰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又带着欣赏的光。

陆柠没给他插话的机会，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如同在谈判桌上掷出最后的砝码：“我要你手里所有关于我母亲苏蘅、陆家这些年做的脏事、还有当年那场‘变故’的全部情报。你的人脉网，你的资本力量，我要用。” 她停顿了一瞬，眼神锐利如刀锋，“目标很明确：把陆家碾碎成渣，把躲在后面的黑手揪出来，连根拔起。拿回我母亲的东西，拿回本应属于我的一切，一分都不能少。”

她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至于你能得到什么？”

她直视着顾明轩深邃的眼眸：“‘深瞳’的技术壁垒和它未来能撬动的市场，够不够格做你顾总资产池里的压舱石？够不够？”

不等顾明轩回答，她继续说：“前提是——情报，共享！行动，同步！目标，一致！少玩花样，顾明轩。”

顾明轩看着眼前这个在短短时间内，从滔天愤怒的火山瞬间冷却、淬炼成一把出鞘利刃的女人。她眼底的冰层下是沸腾的岩浆，她的冷静是复仇的序曲，她提出的不是请求，而是宣告。一种棋逢对手的、近乎沸腾的兴奋感在他血液里窜动。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危险的愉悦。

“情报共享，行动同步，目标一致……”他慢悠悠地重复着，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柠，“陆柠，跟你合作，看来是笔……血赚的买卖。”

他微微倾身，拿起茶几上那杯早已冷透的水，朝着陆柠的方向，极其随意却又带着某种仪式感地虚虚一举。

“那么，合作愉快？”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像在邀请一场盛大的毁灭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