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的雨下了整整三日。
金凌站在祠堂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三魂铃。自从云深不知处那晚后,这枚铃铛就变成了纯净的白色,触手生温,像是活物般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
"宗主,密室已经按您要求清理出来了。"老家仆撑着伞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只是...那口冰棺..."
金凌下颌绷紧:"我自己去看。"
穿过幽深的甬道,祠堂地下密室的寒气扑面而来。金凌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飘向密室中央那口通体莹白的冰棺——棺盖上"子轩"二字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模糊,却仍能看出当年刻字人倾注的深情。
"父亲..."金凌伸手轻抚棺盖,却在触碰的瞬间如遭雷击——
冰棺表面渗出鲜血!猩红的液体顺着"子轩"二字的笔画流淌,眨眼间就覆盖了整个棺盖。更可怕的是,棺中传出的不是预想中父亲温和的声音,而是金光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乖孙...终于来看爷爷了?"
金凌踉跄后退,三魂铃疯狂震颤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口正在渗血的冰棺,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这里面躺着的,真的是父亲吗?
——
云深不知处的晨光总是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蓝忘机端坐在古籍室,面前摊开一卷泛黄的竹简。这是他从古墓事件后特意调出的蓝氏秘录,记载着朔月先祖的生平。竹简边缘有烧灼痕迹,显然曾被试图销毁。
"找到了。"他指尖停在一段模糊的文字上,"'癸卯年冬,朔月自创双生术,言可分裂魂魄寄于新生儿体内,以避归墟之劫'..."
"蓝湛!"魏无羡风风火火闯进来,手里拎着一壶天子笑,"猜猜我在金麟台发现了什么?"他凑到蓝忘机身边,突然捂住心口,"呃...这上面写的..."
蓝忘机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怎么了?"
"江...江厌离的半颗心在疼..."魏无羡额头渗出冷汗,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胸口的衣服,"这段记载...和金凌有关?"
蓝忘机眸光一沉。他指向竹简末尾几行小字:"'容器需具巫族血脉,年十六觉醒,可承吾半魂'。"他抬头与魏无羡对视,"金凌今年正好十六。"
魏无羡脸色煞白:"所以金光善那老贼...是用我师姐孩子的身体养着什么东西?"他猛地抓住蓝忘机的手腕,"阿雪呢?我们必须..."
"我在这儿。"姜雪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捧着一面冰镜,镜面雾气缭绕,"昨晚我的灵力又失控了,凝结出这个..."她走到两人身边,将冰镜放在案几上,"你们看。"
镜中不是当下的倒影,而是一段模糊的画面——幽蓝长裙的巫族圣女站在雪地里,从蓝朔月手中接过一枚玉佩。令人震惊的是,玉佩上系着的剑穗与蓝忘机现在避尘剑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魏无羡瞪大眼睛,"前世?"
姜雪澜摇头:"不,是记忆。圣女残留的记忆。"她手指轻触镜面,画面切换成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湖边,"你们看这个人..."她指向左侧那个执笛的轮廓,"像不像..."
"我?"魏无羡倒吸一口冷气。
蓝忘机突然起身:"三魂婚约不是偶然。"他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冰莲纹,"我们三人,可能每一世都..."
话音未落,古籍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蓝曦臣站在门口,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容罕见地凝重:"忘机,兰陵出事了。金凌传讯说金子轩的冰棺..."
"渗血了?"魏无羡脱口而出。
蓝曦臣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他们同时起身——有些谜团,必须亲自去解开。
——
金麟台的地下密室比想象中更阴冷。
姜雪澜一踏入就打了个寒颤,颈间的铃铛印记微微发烫。蓝忘机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侧,避尘剑上的霜纹自动延伸,在她周围形成一圈保护性的寒气屏障。
"这反应..."魏无羡挑眉,"你们的灵力已经能自主护主了?"
蓝忘机耳根微红,没有回答。姜雪澜则好奇地看着环绕自己的霜纹——它们像有生命般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偶尔还会轻轻碰触她的指尖,如同撒娇的小动物。
"在这里。"金凌的声音从密室深处传来。少年家主站在冰棺旁,脸色苍白如纸,"从昨晚开始就这样...我试过所有办法都..."
冰棺确实在渗血。鲜红的液体不断从棺盖缝隙溢出,在纯白冰面上绘出诡异的纹路。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血迹干涸后竟形成类似锁链的图案,与云深不知处古墓中出现的噬魂锁一模一样。
魏无羡突然捂住心口后退两步:"棺里有东西...在呼唤江厌离的半颗心..."
蓝忘机立刻扶住他,同时示意姜雪澜:"三魂铃。"
姜雪澜会意,取出随身携带的三魂铃——自从婚约仪式后,这枚铃铛就一分为三,三人各持一枚。她轻轻摇动铃铛,清脆的声响在密室中回荡。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冰棺中立刻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作为回应!那声音与他们在云深不知处古墓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开棺。"蓝忘机沉声道。
金凌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棺盖中央:"金氏血脉为引。"随着他的动作,冰棺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棺盖缓缓滑开——
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金子轩的遗体,没有婴儿,只有一团凝固的黑血躺在棺底,形状像一个蜷缩的胎儿。
"这是..."姜雪澜颈间铃铛突然飞起,悬在黑血上方,"某种封印?"
魏无羡强忍心痛上前,陈情笛尖轻触那团黑血:"我感觉到...师姐的气息..."话音刚落,黑血突然蠕动起来,化作无数细小的血丝缠上陈情!
"魏婴!"蓝忘机挥剑斩向血丝,却被突然从地面钻出的锁链缠住手腕。与此同时,密室四壁开始渗出黑冰,温度骤降。
金凌的三魂铃自动护主,在他周围形成光罩:"这些冰...和云深不知处的一样!"
混乱中,姜雪澜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将手直接按在那团黑血上,体内冰魄珠全力运转:"以圣女血脉为引,显汝真形!"
黑血剧烈沸腾起来,眨眼间覆盖了她整条手臂。魏无羡和蓝忘机同时惊呼,却见那些血液并没有伤害姜雪澜,而是在她皮肤上形成一幅画面——
【年轻的金光善站在暗室里,面前躺着昏迷的金子轩。】
【他将一枚黑色晶体放入儿子心口,狞笑着念咒:"以子之身,养吾之魂。"】
【画面切换,江厌离抱着婴儿金凌冲进密室,正好目睹金子轩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金凌崩溃地跪倒在地,"父亲是被爷爷...那现在的我是..."
姜雪澜手臂上的画面再次变化,显示出更惊人的真相:
【江厌离将金凌交给江枫眠,自己则抱着另一个婴儿走向金光善。】
【她流着泪剖开自己的胸膛,取出半颗血红的心脏:"放过阿凌...用我的孩子..."】
【金光善狂笑着接过婴儿:"巫族血脉果然最适合养魂!"】
"所以..."魏无羡声音发抖,"金凌确实是师姐的孩子,但被江叔叔带走了。而金光善养着的那个..."
"是我的双生兄弟。"金凌喃喃道,指着棺底那团正在变化的黑血,"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复活..."
黑血突然腾空而起,化作一个模糊的婴儿轮廓扑向金凌!千钧一发之际,三枚三魂铃同时飞出,在婴儿与金凌之间形成三角光阵。
"退后!"蓝忘机将避尘剑插入地面,剑气形成屏障,"这不是普通怨灵,是..."
"半魂傀儡。"姜雪澜接话,双手结印,"金光善把自己的一半魂魄寄生在亲孙子体内,等十六年后巫族血脉觉醒时夺舍重生!"
魏无羡突然吹响陈情,血色音波如箭射向婴儿。令人意外的是,音波穿透婴儿身体后,竟带出一缕金光——那光芒中隐约可见金光善的面容!
"果然是他!"魏无羡咬牙,"老贼把自己炼成了..."
婴儿发出刺耳尖啸,黑冰瞬间爬满整个密室。金凌的三魂铃光芒开始减弱,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三魂共鸣!"姜雪澜大喊。
三人立刻靠背而立,各自手持铃铛。金凌则被护在中间,看着四道灵力在他们周围交织成网:蓝忘机的冰蓝,魏无羡的血红,姜雪澜的幽蓝,以及三魂铃发出的纯白。
婴儿撞上光网的瞬间,整个密室剧烈震动!黑冰寸寸龟裂,锁链纷纷断裂。金光善的残魂在光网中左冲右突,发出不甘的咆哮:"你们毁了我百年的计划!我明明已经..."
"已经死了。"蓝忘机冷冷道,避尘剑光芒大盛,"安息吧。"
三魂铃同时发出刺目强光。当光芒散去时,冰棺、黑血、锁链全部消失不见,只剩密室中央地面上一个焦黑的阵法痕迹。
金凌跪坐在阵法中央,手中捧着最后一点金光。那光芒中浮现出江厌离温柔的笑脸,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母亲..."少年哽咽着,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魏无羡想上前安慰,却被胸口的剧痛逼得跪倒在地。蓝忘机一手扶着他,一手伸向金凌,三个人的灵力通过三魂铃无声流转。
姜雪澜看着这一幕,突然感到颈间铃铛印记一阵灼热。她眼前闪过另一幅画面——许多年前,或许在另一段人生里,同样的三个人也是这样,在绝境中相互扶持...
"阿雪?"魏无羡虚弱地唤她,"怎么了?"
姜雪澜摇摇头,将幻象藏在心底:"没什么。"她走到金凌身边,轻轻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膀,"我们回家。"
——
当夜,金麟台最高处的阁楼上,四人围坐饮酒。金凌已经恢复了些精神,正听魏无羡讲述他父母年轻时的趣事。
"所以父亲真的曾经因为吃醋,在母亲面前表演剑舞?"金凌嘴角抽搐。
"何止!"魏无羡灌了口酒,"他还..."
蓝忘机轻咳一声,示意他适可而止。姜雪澜则笑着给金凌添了杯茶:"你父母很恩爱。"
金凌低头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突然问道:"那个...三魂婚约,到底是什么感觉?"
三人同时沉默。最后还是魏无羡笑嘻嘻地勾住金凌脖子:"等你遇到命定之人就明白啦!不过..."他促狭地眨眨眼,"你可能得一次性找两个才行。"
蓝忘机瞪了他一眼,耳根却悄悄红了。姜雪澜假装没听见,低头摆弄三魂铃,却见铃铛内壁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
"三生未尽,轮回不止。"
夜风吹动檐角铃铛,远处似乎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但这一次,四人都选择假装没听见。
有些谜题,或许要等到下一段人生才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