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混沌中挣脱时,像有无数根冰针扎进四肢百骸。
苏扶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灰扑扑的茅草顶,结着蛛网的木梁在眼前晃。鼻尖萦绕着潮湿的霉味,混着点说不清的土腥气。
“咳……”她想撑起身,却发现胳膊软得像棉絮。低头一看,那双垂在身前的手让她心头一震——指节短胖,皮肤带着孩童特有的蜡黄,虎口处还有道新鲜的划伤,正渗着血丝。
这不是她的手。
苏扶楹曾是掌司万界符箓的仙神,指尖凝得出引动星辰的符文,拂过能让枯木生花。可这具身体……连最基础的灵力流转都做不到,五脏六腑像被钝器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的疼。
“仙陨……”脑海里闪过最后画面——紫电劈碎仙骨,神魂在雷火中寸寸剥离。她以为会彻底归于虚无,却没想竟落到这般境地。
身下的稻草硌得慌,她挣扎着挪了挪,无意间碰到枕边的一块碎镜。镜面模糊,却能映出张小小的脸:枯黄的头发乱糟糟贴在额角,脸颊凹陷,唯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星——那是她原本的眼型,只是此刻盛着与年龄不符的茫然。
“这是何处?”她低声自语,声音细弱得像虫鸣。指尖下意识地掐了个引气诀,却只感觉到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奇异能量,和她熟悉的灵力截然不同。
窗外传来喧闹声,夹杂着“魂兽”“武魂”之类陌生的词汇。她撑起身子,扶着土墙走到窗边。
土坯窗棂糊着层破纸,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几个和她现在身形差不多的孩子在泥地里追跑,其中一个男孩抬手时,掌心竟冒出团小小的火焰,惹得其他孩子惊呼。
火焰?没有灵力催动,仅凭肉身就能引动元素?
她瞳孔微缩。这方天地的规则,和她原来的世界截然不同。
一阵风吹过,带着冷意灌进领口。苏扶楹拢了拢身上打满补丁的粗布衣,忽然意识到一个现实——她现在只是个虚弱的孩童,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没有侍从,没有仙宝,甚至连最基本的力量都失去了。
指尖轻轻按在胸口,那里跳动着微弱却真实的心跳。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的茫然已淡去许多。
仙神陨落又如何?从头再来便是。
她活了数载,见过星海生灭,熬过万年孤寂,总不至于困死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苏扶楹对着窗外那片陌生的天空,轻声道,“今日便要从头开始了吗?”
话音刚落,外边忽然传来惊呼声。她抬眼望去,只见刚才玩火的男孩没控制好力道,火焰窜到了草垛上,火星正顺着风势蔓延。
孩子们慌作一团,连滚带爬地去提水。
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看着那团跳动的火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当年绘制控火符的手势在记忆里闪过。
或许……在这里,符箓之术也能找到新的用处。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阳光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竟透出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定。
火星舔着干燥的草秆,已经窜起半人高的火苗。提水的孩子还没回来,几个小的急得直跺脚,刚才玩火的男孩更是涨红了脸,想扑过去又怕被烧到。
苏扶楹站在几步外看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袖口蹭了蹭——那里空空如也,没有装着备用符纸的乾坤袋。但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柴灰、墙角被雨水泡软的黄泥时,眉峰忽然动了动。
没有符纸,未必不能画符。
她快步走过去,在没人注意的角落蹲下,指尖蘸了点草垛边的水珠,又沾了些干燥的草木灰。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火苗上,指尖在地面快速勾勒起来——不是她从前惯用的繁复星纹符箓,而是简化到极致的“息火符”轮廓,只用三笔就画出核心符文,再以指尖残留的那点微弱的能量(或许该叫这里的“魂力”?)轻轻一点。
“嗡”的一声轻响,只有苏扶楹自己能听见。地面上的灰痕忽然亮起一瞬极淡的白光,随即隐去。
下一秒,原本势要蔓延的火苗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了一下,猛地矮下去大半,窜动的火舌变得有气无力,连噼啪声都弱了。
“欸?火好像小了!”有孩子惊呼起来。
她趁乱退开几步,站回墙角阴影里。看着那几个孩子终于提水回来,七手八脚把剩下的火星浇灭,心里那点因处在陌生环境而生出的惶恐终于是淡了些。
原来如此。这方天地的能量虽然奇异,却依旧能被符文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