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宸是被后颈的刺痛弄醒的。
天光已经亮透了,窗帘没拉严的缝隙里漏进道白光,正好照在床头柜的药盒上。他撑起身子想摸药,动作幅度稍大,后颈就传来一阵牵扯的疼,昨晚被热水烫开的伤口大概又发炎了。
卧室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杨涵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听不出情绪:
杨涵博醒了?出来吃早饭
魏子宸应了声,慢吞吞地穿衣服。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发白,后颈的纱布边缘透着点红,他对着镜子试着转了转头,疼得龇牙咧嘴——看来今天想瞒是瞒不住了。
客厅里飘着煎蛋的香味。杨涵博坐在餐桌旁喝粥,校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耳后的红色已经褪了,只是下颌线还绷着。看见魏子宸出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把一个煎蛋推到对面:
杨涵博快点吃,今天要早自习
魏子宸坐下时故意往另一侧偏了偏脖子,拿起三明治的手有点发僵。餐桌旁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闷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轻响。
魏子宸那个
魏子宸咬了口三明治,面包渣卡在喉咙里,
魏子宸昨晚……谢了
杨涵博#谢我什么?
魏子宸没什么
魏子宸低下头,把三明治往嘴里塞,
魏子宸就……谢你做早饭
杨涵博没再追问,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往桌上一放:
杨涵博我去拿书包
他起身往房间走,经过魏子宸身后时,脚步顿了半秒。魏子宸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自己后颈,像羽毛扫过,轻得几乎不存在,却让他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走到楼下才发现下雨了,细密的雨丝飘在风里,打在脸上有点凉。杨涵博撑开伞,浅蓝色的伞面像片小小的天空,魏子宸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十二年都是这样,下雨天大的那把伞永远往他这边偏,杨涵博的半边肩膀总湿着。
今天却有点不一样。他刚靠近,杨涵博就往旁边挪了挪,伞面也跟着移过去,留出条刚好能走一个人的缝隙。魏子宸的脚步顿在原地,看着对方挺直的背影,突然觉得后颈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他知道,杨涵博不是真的想疏远。是那天自己下意识躲了他递来的抑制剂,是他总把“你别管”挂在嘴边,是他明明疼得厉害却偏说“没事”——是他先筑起的墙,把那个曾经总黏在他身后的Omega,挡在了外面。
杨涵博走了。再磨蹭要迟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雨里,伞沿滴落的水珠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快到校门口时,魏子宸看见昨天堵他的那几个男生站在巷口,为首的黄毛正盯着杨涵博的背影,眼神不善。
他心里一紧,几步追上杨涵博,伸手想把人往身后拉。手腕刚碰到对方校服,就被杨涵博甩开了。
杨涵博你干什么?
#魏子宸没什么
魏子宸盯着巷口,压低声音,
魏子宸今天放学我等你
杨涵博的脚步停住了,转过身看他。雨丝落在他睫毛上,像蒙了层雾,眼神里有疑惑,还有点别的什么,藏在那层雾后面看不真切。
杨涵博不用。我跟同学约好一起走
魏子宸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杨涵博转身往教学楼跑,浅蓝色的伞面在雨里晃了晃,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站在原地,看着巷口那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后颈的伤口像是被雨水泡得发涨,疼得他眼前发黑。
早自习的数学测验,魏子宸一道题都没做进去。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画出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伞。他抬头看向斜前方的杨涵博,对方正低头做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顶,看得见细小的绒毛。
十二年前刚搬来那天,也是个雨天。小杨涵博抱着个纸箱站在楼道里,校服裙湿了大半,看见他就皱起眉头,像只炸毛的小猫。后来他替他赶走抢漫画书的高年级,杨涵博就总跟在他身后,书包上挂着的铃铛叮铃叮铃响。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好像是他第一次发烧硬撑着不说,被杨涵博发现时发了脾气;是他跟人打架后藏起伤口,被对方红着眼眶骂“你当我瞎吗”;是他总把“Alpha该护着Omega”挂在嘴边,却在杨涵博想分担时先退了步。
是他自己筑起的隔阂,让那个愿意把后背交给自己的人,慢慢学会了保持距离。
测验结束的铃声响起,魏子宸猛地回神,才发现草稿纸上的伞旁边,被人用红笔圈了个小小的问号。他抬头,正对上杨涵博看过来的目光,对方很快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魏子宸看着那个红笔圈的问号,突然笑了。他撕下那张草稿纸,叠成个小方块,趁老师转身的空档,轻轻塞进了杨涵博的课桌。
后颈的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他想,等放学,不管杨涵博嘴上怎么说,他都要把话说开。
毕竟是他先躲的,这道缝,该由他亲手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