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缺席的春游
春游通知单发下来的那天，周予安看都没看就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
"你真不去？"班长李薇推了推眼镜，"这次可是去新开的生态园，听说有珍稀蝴蝶展。"
周予安趴在课桌上，用笔帽一下下戳着桌面的裂缝："没兴趣。"
窗外阳光正好，操场上班主任正组织同学们分组，欢笑声隔着玻璃传进来。周予安摸出手机，第17次点开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上周拍的：沈昭躺在病床上，手腕连着输液管，却还对他比了个剪刀手。
"喂。"前桌突然回头，"你手机屏保..."
周予安猛地锁屏："看什么看！"
下课铃一响，他就冲出了教室。自行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十五分钟后，市立医院灰白色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护士站的护士已经认识他了："307床去做检查了，刚走十分钟。"
周予安熟门熟路地拐进医生办公室，偷瞄挂在墙上的检查排期表——"沈昭，心脏彩超，10:30-11:00"。他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
消毒水味弥漫的走廊里，周予安蹲在307病房门口折星星。第五百零一颗刚折到一半，轮椅的滚轮声由远及近。
"你又逃课。"
沈昭的声音比上周哑了些，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护士推着轮椅，看见周予安时见怪不怪："正好，帮忙抱上床。"
沈昭的膝盖上摊着本《海洋生物图鉴》，是周予安上周带来的。彩页停在鲸鲨那章，边角已经起了皱。
"春游去哪？"沈昭突然问。
周予安正弯腰帮他穿拖鞋，闻言顿了顿："就...某个破园子。"
"蝴蝶展？"
"你怎么知道？"
沈昭指了指手机相册班长发来的宣传手册照片——操场方向飘着几只蝴蝶形状的气球，是生态园的宣传图。
"想去吗？"周予安听见自己问，"我带你..."
"海洋馆。"沈昭打断他，指尖摩挲着图鉴上鲸鲨的照片，"我想看这个。"
第二节：逃亡计划
周予安花了三天时间准备。
首先是轮椅。医院的老式轮椅太显眼，他偷偷量了尺寸，在网上租了台电动轮椅，广告词是"轻松畅游迪士尼"。
其次是路线。从医院到海洋馆要经过七个红绿灯，他骑着自行车来回踩点三次，记下了每个交警岗亭的位置。
最后是装备。沈昭的药要分装成便携式，保温杯要带吸管，还得准备一件带帽子的外套——五月的阳光对久居病房的人来说太毒。
"你疯了。"死党陈默咬着冰棍看他列清单，"被抓住会被沈昭的主治医师骂死的吧。"
周予安把计划表折成纸飞机，嗖地射向窗外："值得。"
行动当天，周予安穿着借来的白大褂混进住院部。沈昭已经换好了便服，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血色。
"你从哪搞的这衣服？"沈昭揪了揪周予安的假胸牌，上面写着"实习医生 周某某"。
"淘宝38包邮。"周予安蹲下给他系鞋带，"待会儿护士查房，我们就说去做康复训练。"
轮椅悄无声息地滑过走廊。电梯下到三楼时，突然进来两个真医生。周予安的后背瞬间湿透，假装低头调整轮椅速度，实则把沈昭的帽檐压得更低。
"新来的？"年长医生瞥了眼周予安。
"啊对！带患者去做...做..."
"心肺康复训练。"沈昭突然开口，声音虚弱但专业，"在负一楼对吧？"
他的演技好得让周予安目瞪口呆。
第三节：深蓝世界
海洋馆的玻璃穹顶投下摇曳水光，沈昭的轮椅停在了鲸鲨展区前。
二十米长的观景窗前，银蓝色的光斑在两人脸上流转。巨大的鲸鲨缓缓游过，鳃裂张合间带起细碎的气泡，像一场慢动作的雪。
"它叫Alice。"沈昭突然说，"饲养员介绍牌上写的。"
周予安蹲下来与他平视："你怎么知道？"
"上周三你上课时，我偷偷来过。"沈昭的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坐救护车来的。"
周予安的心脏猛地揪紧。他这才注意到沈昭手背上新增的针孔，和轮椅侧袋里露出的止痛药包装。
"疼吗？"他哑着嗓子问。
沈昭摇摇头，目光追随着另一条蝠鲼："它像不像你上次飞纸飞机？"
阳光透过水体，在海底隧道洒下破碎的金斑。周予安推着轮椅慢慢前行，感觉沈昭的重量轻得可怕。经过珊瑚区时，一群小丑鱼钻入海葵，沈昭伸手触碰玻璃，指尖与鱼群隔空相抵。
"周予安。"他在一片深蓝中回头，"我们好像也在海底。"
轮椅突然被转了个方向。周予安弯腰抱住沈昭，消毒水味被海盐气息覆盖。周围游客的惊呼声中，鲸鲨再次游过，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海底沙地上，融成一片蔚蓝。
第四节：归途星光
回程的出租车里，沈昭靠着车窗昏昏欲睡。
周予安把外套盖在他腿上，发现他的膝盖已经浮肿发亮。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小兄弟去哪玩啦这么累？"
"海洋馆。"周予安握紧沈昭冰凉的手指，"他第一次看见真的鲸鲨。"
夜色中的医院灯火通明。周予安刚推着轮椅拐进住院部走廊，就被三个白大褂拦住了。
"307床沈昭？"为首的主任医师脸色铁青，"你们知不知道..."
"是我的主意。"周予安往前一步挡住轮椅。
"不，是我——"
"闭嘴！"医生突然提高音量，又强压着火气转向护士，"先做检查，明天再处理。"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重新连接。沈昭的指尖因为抽血而泛白，却还固执地抓着周予安的衣角。护士离开后，他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给你。"
那是一枚鲸鲨徽章，在监护仪的蓝光下泛着微光。
"纪念品商店偷买的？"周予安别在自己领口，"厉害啊沈同学。"
沈昭笑着闭上眼睛。窗外，春游归来的校车正驶过医院大门，而病房里的两人共享着同一片深蓝的记忆。
——如果注定要回去，至少我们曾游向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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