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挂科通知单
期中考试成绩单发下来的那天，周予安盯着数学栏那个鲜红的"38"看了足足三分钟。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照在纸上，那个数字像是被烙铁烫出来的一样刺眼。
"周予安！"班主任的粉笔头精准命中他的额头，在皮肤上留下一个白色的小点，"你数学成绩比上个月还低了12分！"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周予安挠了挠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边空着的座位——沈昭的桌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灰，桌角贴着的课程表还停留在三周前的日期。那个座位的主人已经缺席太久，久到连值日生都习惯性地绕开那里打扫。
"再这样下去，你连毕业都成问题！"班主任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粉笔在黑板上敲出刺耳的声响，"下周补考不过，就等着留级吧！"
下课铃一响，周予安就冲出了教室。自行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十五分钟后，市立医院灰白色的建筑出现在眼前。他熟门熟路地把车锁在住院部后门的栏杆上，那里有个监控死角，保安从来不管。
推开307病房的门，周予安却愣住了——沈昭的病床边围了一圈人。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爷爷正拿着物理课本，隔壁床的小女孩举着英语单词卡，就连挂着吊瓶的阿姨都捧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而沈昭坐在病床上，面前摊着一堆草稿纸，正在给一个穿病号服的大学生讲解微积分。他的声音比平时虚弱，但讲解时的逻辑依然清晰得可怕。
"这是......补习班？"周予安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成绩单。
"周予安？"沈昭抬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这个点来了？"
周予安晃了晃手里的成绩单："我可能要留级了。"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老爷爷推了推眼镜，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连那个大学生都放下了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予安手里那张纸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沈昭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病床边的空位："过来。"
第二节：病房补习社
"首先，把公式抄十遍。"
沈昭的声音比平时虚弱，但语气里的严厉丝毫不减。周予安趴在病床边的折叠桌上，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轨迹。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草稿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不对。"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来，沈昭的指尖点在他的草稿纸上，"求导符号写反了。"
周予安抬头，发现沈昭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能看清细小的血管。他的鼻尖上还贴着心电监护仪的导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监护仪的屏幕闪烁着绿色的波形，滴答声像某种倒计时。
"专心。"沈昭用笔杆敲了敲他的额头，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解完这道题才能吃水果。"
隔壁床的老爷爷笑呵呵地递过来一个苹果："小伙子，沈老师可是我们这儿的金牌讲师。"
确实。周予安咬着笔帽想，短短一周，这个病房已经变成了小型补习班。早晨八点到九点是初中英语，九点到十一点是高中数学，下午还有大学物理——全是慕名而来的病人。护士们已经见怪不怪，有时候甚至会帮忙维持秩序。
"为什么......"周予安犹豫了一下，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要教他们？"
沈昭正在批改小女孩的英语作业，闻言笔尖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有一棵梧桐树，新长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闲着也是闲着。"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但周予安知道不是这样。他见过沈昭半夜疼醒时咬着被角忍痛的样子，也见过他偷偷把止痛药藏在枕头下的倔强。教别人学习，大概是他对抗病痛的方式——仿佛只要大脑还在运转，身体上的痛苦就追不上他。
"沈老师！"小女孩突然举手，她的手腕细得能看见骨头的轮廓，"这个单词怎么读？"
沈昭刚要起身，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周予安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感觉到掌心的身体轻得可怕，像是一具空壳。沈昭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因为疼痛而微微发抖。
"没事。"沈昭缓过气来，示意护士不用过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继续。"
他的指尖在单词书上微微发抖，却还是坚持读完了整个例句。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第三节：深夜特训
医院熄灯后，周予安蜷缩在陪护椅上，借着走廊的灯光啃数学题。
"第三题又错了。"沈昭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些许疲惫，"代入公式前要先看定义域。"
周予安吓了一跳，铅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你没睡？"
沈昭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晕照亮他青黑的眼圈。他的头发因为长时间卧床而变得凌乱，有几撮不听话地翘着，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像个普通的高中生。"怕你明天补考挂科。"他说着，轻轻咳嗽了两声。
病床被临时改造成了课桌。沈昭靠在床头，周予安盘腿坐在地上，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成奇怪的形状。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给一切蒙上一层银色的滤镜。
"看这个例题。"沈昭的笔尖在纸上轻点，留下一串娟秀的字迹，"就像你打篮球，投篮前要先看篮筐在哪。"
周予安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说："你要是当老师，肯定很受欢迎。"
"是吗？"沈昭轻笑，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等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周予安知道他想说什么——"等病好了"。这个永远正确的数学天才，终究还是解不开自己生命的方程式。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周予安。"沈昭突然转移话题，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还记得游园会那只兔子吗？"
"当然记得！"周予安跳起来比划，差点撞翻床头柜上的水杯，"这么大，耳朵上系着蓝丝带——"
"在衣柜第二格。"沈昭指了指病房的储物柜，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帮我拿一下。"
兔子玩偶被保存得很好，绒毛蓬松柔软，像是刚买回来的一样。沈昭把它塞进周予安怀里："幸运物，明天带着去考试。"
周予安把脸埋进兔子柔软的肚子里，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沈昭的气息。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游园会，沈昭是如何专注地盯着那只兔子，又是如何用三个圈就套中了它。那时的阳光，和现在一样温暖。
第四节：补考与奇迹
补考当天，周予安把兔子玩偶塞在书包最外层。考场里安静得可怕，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试卷发下来的瞬间，他仿佛听见沈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看定义域......"
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那些曾经天书般的符号，突然变得清晰可辨。最后一题甚至用到了沈昭昨晚刚讲的技巧，周予安写得差点笑出声。阳光透过考场的窗户照在试卷上，那个鲜红的"38"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交卷后，他骑着自行车一路狂飙到医院。307病房门口围着一群医生，监护仪的警报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让一让！"周予安挤进人群，看见沈昭蜷缩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出去！"护士厉声喝道，手里的针管闪着冷光。
但沈昭睁开了眼睛，冲他虚弱地勾了勾手指。周予安扑到床边，听见他用气音问："考得......怎么样？"
"全做出来了！"周予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紧紧握住沈昭的手，那只手冰凉得像冬天的雨，"最后那道大题，和你昨晚讲的一模一样！"
沈昭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动了动手指，周予安立刻握得更紧，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我就知道......"沈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比看上去......聪明多了......"
监护仪的警报声渐渐平息。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病床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兔子玩偶安静地躺在枕边，蓝丝带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
——有些奇迹，不在考场，而在病房。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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