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凝固的万载玄冰,沉沉地覆盖着病房。劫后余生的惊悸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魂力燃烧后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威压。
唐璃站在床边,墨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着无形的能量场。她的右手覆盖着深邃的暗紫色星图纹路,此刻光芒内敛,如同活过来的星河在皮肤下缓缓流淌,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气息。那只拂过唐三嘴角的手,指尖残留着黑血的微痕。
左眼,星链锁魂,一颗冰冷的暗紫色星辰被无数银紫色雷光星链死死缠绕、禁锢,散发出绝对的镇压意志。
右眼,永寂归墟,混沌的灰白翻滚流淌,如同吞噬万物的荒漠,漠然死寂。
非人的异色重瞳,倒映着哥哥蜡黄死灰的脸。
指尖残留的、属于唐三的那一丝微弱玄天功生命气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体内那刚刚完成最终蜕变、却依旧处于微妙平衡的武魂核心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永寂之喉冰冷的吞噬本能,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在右眼混沌灰白的深处躁动了一下。
星链锁魂的镇压意志,在左眼星辰中瞬间亮起冰冷的雷光,强行压制。
两股意志在她小小的身体内无声地冲突、撕扯。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嘴角溢出的鲜血又多了几缕。右眼那混沌的灰白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代表着石化的灰败色泽,如同最恶毒的阴影,在瞳孔边缘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又被翻涌的灰白死寂强行吞没。
“哥……”
那声带着茫然探寻的低唤,仿佛用尽了她所有力气。异色重瞳深处,那点属于“唐璃”的温暖星火,在冰冷星链与混沌归墟的夹缝中艰难地摇曳着,试图穿透非人的屏障。
就在这时——
病床上,唐三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气息,极其突兀地……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并非增强,也并非减弱。
而是一种……奇异的律动!
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枯木,在濒临腐朽的绝境中,被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言喻的执念所唤醒,于死亡的灰烬之下,艰难地……探出了一缕微不可查的……生机根须!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震颤,在唐三残破的躯体中悄然响起。
他体内,那原本如同一片被冰火反复蹂躏、又被剧毒腐蚀的焦土废墟般的经脉,此刻正发生着难以想象的剧变!
残留的、来自八角玄冰草的极致寒流,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拥有了灵性,在那些焦黑断裂的经脉废墟中缓缓流淌、凝聚!所过之处,灼伤的经脉被冰冷的寒流覆盖、冻结、强行止血、镇痛!那寒流并非纯粹的破坏,反而带着一种冻结生机、封存毁灭的奇异特性,如同为废墟覆盖上一层保护性的冰棺。
而另一边,烈火杏娇疏残存的焚世之炎,同样没有熄灭!它如同不甘蛰伏的地心熔岩,在冰寒覆盖的废墟下方,沿着那些尚未完全冻僵的细微脉络,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渗透、流淌!恐怖的高温并未灼烧,反而如同最高明的熔炉,在冰封的废墟下,极其小心地融化着堵塞的淤血、焚化着顽固的毒素残渣、煅烧着那些被冰封保护起来的、尚存一丝活性的经脉碎片!
冰与火!两种极致的毁灭力量,在唐三濒死的躯体中,在某种超越了意志的玄奥牵引下,竟然形成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动态的……平衡!如同太极图的两条阴阳鱼,在毁灭的废墟之上,首尾相衔,缓缓流转!寒冰为熔岩构筑堤坝,熔岩为寒冰提供能量!毁灭的尽头,竟在生死轮转的法则中,艰难地……催生出了一丝……新生的契机!
更不可思议的是唐三的丹田深处!
那早已枯竭、如同死寂沙漠的玄天功内力源泉,此刻,在冰火太极图的微妙平衡能量滋养下,如同被注入了甘霖的种子,极其艰难地……萌发出了一丝……新芽!
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的绿色光点,在丹田的绝对黑暗中悄然亮起!它如同初生的萤火,微弱却无比顽强!精纯的玄天功生机,如同最温柔的溪流,从这一点微光中极其缓慢地流淌出来!虽然细小,却带着一种生生不息、坚韧不拔的意志!
这缕新生的玄天功内力,并未像无头苍蝇般乱窜,而是沿着那冰火之力强行开辟、煅烧、冻结出的、一条极其细微、却相对“安全”的路径,极其缓慢地向上流淌!目标——直指心脉!
它小心翼翼地绕过被剧毒侵蚀、如同布满地雷的区域,避开被冰火对冲撕裂的经脉断口,如同最高明的河道工,在最险峻的废墟中,开辟着一条通往生机的……生命之线!
唐三蜡黄死灰的脸上,那层如同铅块般的不祥死气,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淡化了一丝?紧蹙的眉头,在无意识中,极其艰难地……又舒展了那么……毫厘?覆盖左臂的厚重冰霜,融化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点点?一滴混合着污血的雪水,沿着他僵硬的指尖,无声地滴落在地。
这变化细微到极致,却如同黑夜中的第一缕曙光,瞬间点燃了唐璃眼中那摇曳的星火!
“哥……”她再次低唤,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狂喜的希冀。异色重瞳深处,冰冷的星链与混沌的灰白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那只覆盖星图纹路的右手,微微抬起,似乎想再次触碰,却又因体内武魂的躁动和恐惧而僵在半空。
病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师眼中爆发出精光,柳二龙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戴沐白等人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期待!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痛苦呻吟,如同穿越了漫长的黑暗隧道,终于抵达了光明的彼岸,从唐三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
他的眼睑……极其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被沉重的石门所阻隔,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缝隙之中,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一点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紫金色光芒!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星辰,终于……艰难地……重新点亮!
紫极魔瞳!复苏!
虽然光芒黯淡,却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锋锐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深沉如海的……疲惫与……牵挂!
他的视线极其模糊,仿佛蒙着厚厚的血翳。光影扭曲晃动,如同水中的倒影。但就在这片混沌的光影中,一个模糊的、纤细的轮廓,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他全部残存的意识!
小……璃……
这个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名字,如同最强大的咒语,瞬间驱散了所有沉沦的黑暗!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支撑着他沉重的眼皮,对抗着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剧痛,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向上掀开!
视野,艰难地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刺目的魂导灯光,晃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剧烈的眩晕感和全身无处不在的、仿佛被碾碎又重组的撕裂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左臂传来刺骨的冰寒和麻木,右手则是火烧火燎的灼痛!喉咙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灼烧感,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千疮百孔的肺叶,带来刀割般的痛楚!
“呃……”唐三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微微痉挛。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就死死地、贪婪地锁定了床边那个身影!
唐璃!
她就站在那里,墨发微扬,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泪痕交错,布满了惊惶、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新生的坚韧?她的眼睛……左眼深邃冰冷如禁锢星辰,右眼混沌漠然如死寂荒漠……那双非人的异色重瞳,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他狼狈不堪的脸,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
“小……璃……”唐三的声音嘶哑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和剧痛,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然。“你……没事……”
他挣扎着想抬起手,想去擦掉妹妹脸上的泪痕,想去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但仅仅是动了一下手指,全身就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臂无力地垂下。
“哥!你别动!”唐璃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瞬间扑到床边,双手下意识地想按住他,却在看到自己那只覆盖着暗紫色星图纹路、隐隐散发着冰冷吞噬波动的右手时,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眼中刚刚升起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自责所取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小步,那只手死死藏在身后,仿佛那是会污染哥哥的秽物。
“我……我……”她语无伦次,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我的手……它……它刚才……”
唐三的紫极魔瞳虽然黯淡,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妹妹眼中那深沉的恐惧和她藏手的动作。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什么!在昏迷的深渊边缘,那强行凝聚精神丝线刺入妹妹识海时感受到的狂暴吞噬意志和冰冷死寂……还有刚才苏醒刹那感受到的那股冰冷威压……
永寂之喉……失控了吗?伤到她了?还是……
巨大的担忧瞬间压倒了自身的剧痛!唐三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紫极魔瞳艰难地聚焦,死死地看向唐璃藏在身后的右手!
他看到了!
那只手!覆盖着如同活体星河般深邃玄奥的暗紫色星图纹路!从手腕一直蔓延到指尖!散发着冰冷、强大、内蕴毁灭与新生的奇异气息!纹路的核心,隐隐构成一个被星链缠绕的囚笼图案!而在那纹路的边缘,在指关节的细微褶皱处,他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石化质感!
虽然被暗紫的星图纹路牢牢覆盖、压制,如同锁链下的阴影。
但它……还在!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并未被彻底拔除!
唐三的心,瞬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巨大的心疼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果然!那封印……并未完全成功!那反噬……依旧潜伏着!小璃……她一直承受着这样的恐惧和压力?!
“小璃……”唐三的声音更加嘶哑,带着无尽的心疼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无视了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那只没有受伤、却依旧覆盖着融化冰霜和灼伤痕迹的左手,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伸向妹妹藏在身后的右手!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剧痛的神经,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他的眼神,却如同磐石般坚定,充满了安抚和力量。
“别怕……”他看着妹妹惊恐躲闪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同最坚韧的磐石,“把手……给哥。”
唐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看着哥哥伸过来的、同样伤痕累累的手,看着他那双写满了疼惜、信任和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眸,巨大的恐惧和自我厌恶如同坚冰,在哥哥的目光中……开始……一点点……融化。
她犹豫着,挣扎着,那只覆盖着星图纹路、带着恐怖力量的右手,如同有千斤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身后……挪了出来。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唐三没有丝毫犹豫。他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带着融化冰水的微凉和灼伤的滚烫,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握住了妹妹那只覆盖着暗紫色星图纹路的右手!
入手冰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皮肤下星图纹路流转的能量如同蛰伏的星河,带来微微的酥麻感。而在那冰凉之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妹妹无法控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和恐惧!
“哥……它……它很危险……”唐璃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试图抽回手。
“我知道。”唐三握得更紧,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抚平一切的力量。“但哥在。”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妹妹眼中的恐惧,直视那异色重瞳深处摇曳的星火:“记住,小璃。它再危险,也只是工具。你,才是主宰它的人。”
“哥信你。”
“就像你……一直信哥。”
他的话语,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唐璃心中冰冷的恐惧阴霾。异色重瞳深处,那点属于“唐璃”的星火,猛地一亮!左眼的星链锁魂雷光微闪,右眼的混沌灰白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感受着哥哥掌心传来的、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力量和温暖,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唐璃眼中的泪水汹涌得更加厉害,但那份深沉的恐惧和绝望,却在泪水冲刷下……一点点……消散。
她反手,更加用力地、紧紧地回握住哥哥的手。覆盖着星图纹路的右手,不再冰冷僵硬,反而带上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
“嗯!”她用力地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我会控制它!我会……保护哥!”
病房内,沉重的死寂终于被打破。柳二龙等人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大师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
而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唐三与唐璃双手紧握、彼此传递着温暖与信任的瞬间——
唐三丹田深处,那一点微弱的新生玄天功绿芽,如同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强烈共鸣与滋养,猛地……亮了一瞬!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坚韧的生机暖流,顺着冰火开辟的生命之线,更加汹涌地涌向他残破的心脉和四肢百骸!
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开始在他冰冷僵硬的经脉中……艰难地流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