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
这是林默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四周是纯白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一盏无影灯直接照射着他的脸。他试图抬手遮挡光线，却发现手腕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
"醒了？"熟悉的女声从右侧传来。
林默艰难地转头，看到程雨晴——或者说那个自称程雨晴的女人——坐在一张金属椅子里。她仍然穿着白色实验服，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正在记录什么。
"这是哪里？"林默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对我做了什么？"
程雨晴放下平板，走到床边。她的表情出奇地温柔，近乎怜悯。"这是安全屋，林默。或者说，你的安全屋。"
林默挣扎了一下，束缚带纹丝不动。"放开我！"
"现在还不行。"程雨晴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你的大脑刚刚经历了一次记忆重组，需要至少六小时稳定期。过早活动可能导致神经损伤。"
记忆重组？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画面闪过脑海：废弃医院、隔离舱里的程远、枪声、血...但这些记忆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那些...不是真的？"他艰难地问。
程雨晴歪着头看他，"什么是真，林默？你记得你的父母死于车祸，对吗？"
林默点头，童年创伤记忆鲜明如昨。
"但你也记得今天早上在办公室接到我的电话，看到那本写着'实验已经开始'的日记，对吗？"
林默再次点头，然后突然僵住——这两个记忆相隔十五年，怎么可能同时存在？除非...
"除非其中一个是植入的。"程雨晴替他说完，"或者两个都是。"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我不明白..."
程雨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按了一下。白色天花板突然变成透明显示屏，播放起一段视频：
视频中，一个与林默长相相似但更年轻的男人坐在类似牙科椅的设备上，头上连接着数十根电极。程雨晴的声音从画外传来："第七阶段记忆植入开始，对象L-7，核心身份设定：私家侦探，35岁，父母双亡..."
林默瞪大眼睛，"那是...我？"
"不完全是。"程雨晴关闭视频，"那是你的前身，L-6。你是第七代记忆受体，我们称之为L-7。"
"你是说...我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林默的声音发抖。
程雨晴摇头，"你非常真实，林默。只是你的记忆...部分来自L-6，部分是我们设计的背景故事，还有一部分是实验过程中自然形成的。"她顿了顿，"就像我一样。"
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印记：5-1307-0。"我是第五代，C-5。最初的程雨晴确实存在，她是记忆编码技术的创始人。但在七年前的爆炸中，她和助手程远都死了。"
林默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现在的你...?"
"是第三代记忆移植的产物。"程雨晴——C-5——平静地说，"最初的程雨晴死后，她的研究被一个秘密组织接手。他们用她的记忆创造了我们，继续这项研究。"
"为什么？"林默问，"最终目的是什么？"
C-5的眼神变得遥远，"想象一个世界，林默。重要人物的记忆可以备份，在死亡前移植给合适的受体。科学家、艺术家、政治家...他们的知识和经验不会随肉体消亡。我们可以保存人类最宝贵的资源——记忆与经验。"
"听起来像是某种永生。"林默喃喃道。
"或者地狱。"C-5突然苦笑，"你知道被植入他人记忆是什么感觉吗？每晚入睡前都分不清哪些想法是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看着镜中的脸，却不确定它该是什么样子..."
她的声音里突然流露出真实的痛苦，这让林默意识到，无论C-5是什么，她现在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那么程远呢？"林默问，"我在隔离舱里看到的..."
"实验品R-12。"C-5说，"我们尝试将程远的记忆植入不同受体，但都失败了。记忆与身份之间存在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纽带，强行移植会导致精神崩溃。"她看向林默，"直到L系列出现。"
林默突然明白了什么，"L代表...林默？"
C-5点头，"L-1到L-6都是失败品。他们要么完全拒绝植入记忆，陷入精神分裂；要么完全被覆盖，失去自我。只有你，L-7，达到了理想平衡——保留核心自我，同时接受部分移植记忆。"
"所以整个'侦探调查'..."
"是实验场景。"C-5承认，"我们需要观察你在压力下的反应，看植入记忆如何与原有记忆互动。"她苦笑，"你表现得比预期更好...或者说更糟。你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这本来应该是第十二阶段才会出现的反应。"
林默尝试整理思绪，"那么现在...实验结束了？"
C-5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理论上，是的。但组织认为你已经知道太多，而且表现出'不稳定倾向'。"她深吸一口气，"他们命令我重置你的记忆，从L-7升级到L-8。"
重置记忆。林默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现在的他——所有的思考、感受、记忆——将被抹去，就像从未存在过。
"什么时候？"他轻声问。
C-5看了眼手表，"六小时后。重置程序已经设定好了。"
六小时的生命。林默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C-5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因为我也是实验品，林默。我知道被当作工具是什么感觉。"她解开林默的束缚带，"而且...我想给你一个选择。"
林默坐起身，活动僵硬的手腕。"什么选择？"
C-5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这是郊区一个安全屋的钥匙。如果你选择离开，可以去那里暂避。纸条上有一个电话号码，能联系到反对组织的人。"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或者你可以留下来，接受重置。L-8不会有这些痛苦的疑问，他会是一个完美的实验品。"
林默盯着钥匙，心脏狂跳。"你为什么要冒险帮我？"
C-5的嘴角微微上扬，"也许我在测试另一个假设：记忆移植受体能否发展出组织预期之外的情感。"她轻轻碰了碰林默的手，"或者也许...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消失。"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某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两人之间流动。林默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由虚假记忆构成的世界里，此刻的感受——对C-5的复杂情感，对自由的渴望，对存在的珍视——可能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他们会惩罚你。"林默说。
C-5耸耸肩，"我还有利用价值。"她站起身，"现在，选择吧，林默。留下或离开。但记住，无论选什么，都别回头。"
林默握紧钥匙，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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