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海面，林默的小艇像一片落叶漂浮在无垠的灰色中。他已经连续航行了十八个小时，引擎油耗尽后改用船桨，现在连划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右手腕上的印记在潮湿的空气中隐隐作痛。7-2419-0。这个曾经神秘的编码现在有了新的含义——程雨晴记忆移植的日期和时间。但"0"代表什么？不完整的融合？还是某种他尚未理解的缺陷？
林默从防水袋里取出最后半瓶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喉咙仍然干得发痛，这是记忆融合的副作用之一。自从在灯塔地下室启动部分重置程序后，他的大脑就像被分成了两个独立运行的半球——一边是原本的林默，私家侦探的思维模式；另一边则是程雨晴的科学知识与记忆碎片。
这种分裂感在夜晚尤为强烈。昨晚第一次尝试睡觉时，他闭眼看到的全是实验室的影像：离心机的嗡嗡声，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脑波图，还有那双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程雨晴的手，现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手。
"该死..."林默揉着太阳穴，突然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用左手食指轻敲船舷，节奏精确得像在演奏某种复杂乐章。这是程雨晴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更奇怪的是语言。今晨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用法语数数——流利得仿佛母语，而原本的林默只懂几个基础法语单词。
"记忆融合度在增加。"他喃喃自语，声音在浓雾中显得异常清晰。这不是个好兆头。灯塔地下室选择的部分重置本应阻止程雨晴记忆的全面接管，但显然程序没有完全生效。
一阵异样的水声从右舷传来。林默立刻绷紧身体，手伸向腰间的手枪——空的。他这才想起在灯塔混乱中弄丢了武器。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像是某种大型海洋生物在缓慢靠近。
雾气中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不是动物，而是一艘比他的小艇稍大的渔船。船上似乎没有人，随着海浪轻轻摇晃，船身上布满藤壶和锈迹，看起来被遗弃已久。
林默犹豫片刻，还是划桨靠近。如果幸运的话，或许能找到些补给或通讯设备。当两船相碰时，他谨慎地抓住渔船边缘，翻身爬了上去。
甲板上散落着渔网和空鱼箱，驾驶舱的玻璃碎了，里面一片狼藉。林默弯腰进入船舱，霉味和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墙上挂着几张发黄的照片——一家三口的合影，男人、女人和一个约十岁的男孩，站在渔船前微笑。
"有人吗？"林默喊道，声音在空荡的船舱里回荡。没有回应，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厨房区域的食物早已腐烂，但他在储物柜里找到几瓶淡水和一罐尚未过期的压缩饼干。正当他将这些塞进背包时，头顶突然传来"吱呀"一声——甲板上有人！
林默屏住呼吸，慢慢移动到舱门旁。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慢的，正从船尾向驾驶舱移动。他环顾四周，抓起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作为临时武器。
"我知道你在下面。"一个女声从上方传来，口音很重，像是东南亚一带的，"出来吧，我没有武器。"
林默权衡片刻，还是走上甲板。站在驾驶舱旁的是个瘦小的亚洲女人，约莫四十岁，穿着脏兮兮的防水服，手里确实没拿武器。她警惕地打量着林默，黑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奇怪的光芒——不是恐惧，更像是...期待？
"你是谁？"林默问，仍紧握着铁管。
"这问题应该我问你。"女人向前一步，"你是从灯塔来的，对吗？"
林默的肌肉瞬间绷紧。她怎么知道？
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指了指他的手腕——印记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蓝光。"只有他们的人会有这种标记。你是逃出来的？"
"他们是谁？"林默反问。
女人突然笑了，露出几颗金牙，"你不知道？有趣。"她转身走向船尾，"跟我来，给你看些东西。"
林默犹豫片刻，跟了上去。女人从防水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船尾一个隐蔽的储物箱。里面不是工具或渔具，而是一台看起来相当先进的卫星通讯设备。
"我在这片海域游荡三个月了，"女人边启动设备边说，"等待像你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被标记的逃亡者。"设备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张电子地图，上面有几十个闪烁的红点，"每个红点代表一个被他们追踪的目标。过去六个月，已经有十七个消失了。"
林默凑近屏幕，心跳加速。地图覆盖全球，但红点主要集中在几个沿海区域，包括他所在的位置。"这些都是...记忆移植的实验品？"
女人点头，"不同世代的。你是第七代，最稀有的一种。"她调出一个数据窗口，输入一串代码，屏幕上出现一份档案——林默的照片和个人信息，包括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细节。"你的档案三天前被标记为'失控'，清道夫亲自负责追捕。"
林默盯着屏幕，胃部一阵绞痛。档案最下方有个醒目的红色备注："携带核心记忆编码，优先级：灭绝级"。
"为什么帮我？"林默问。
女人关闭设备，"因为我女儿是第五代，C-5序列。"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三个月前他们在马尼拉抓走了她。我黑进他们的系统，发现她还活着，被关在某个设施里。"她抓住林默的手臂，"他们说第七代知道所有秘密设施的坐标。告诉我，求求你！"
林默后退一步，大脑突然一阵刺痛——程雨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个位于菲律宾群岛的隐秘小岛，地下设施，白色房间...但画面随即模糊，像是被某种屏障阻挡。
"我...我不知道确切位置，"他艰难地说，"记忆被封锁了。"
女人的表情从希望变成失望，最后是愤怒。"你撒谎！"她尖叫着扑向林默，"他们给了你全部记忆！我女儿——"
一声枪响划破海面。女人的胸口突然绽开一朵血花，她惊愕地低头看着伤口，然后缓缓倒下。林默本能地卧倒，第二颗子弹擦着他头皮飞过，击中驾驶舱玻璃。
浓雾中，一艘黑色快艇若隐若现。船上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正是那个在灯塔假扮程雨晴的疤面男人，他手中的狙击步枪还冒着烟。
"L-7，我们知道你在那里！"疤面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把记忆密钥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重新开始！"
林默趴在甲板上，心跳如雷。记忆密钥？Diane在灯塔说过，清道夫认为密钥藏在他的深层记忆中。但程雨晴的全息影像似乎暗示密钥在其他地方...
又一发子弹击中船体，距离他的头不到十厘米。林默匍匐着向船尾移动，亚洲女人的尸体躺在那里，眼睛仍睁着，血已经浸透了甲板。她的口袋里露出通讯设备的一角。
枪声暂停，黑艇在靠近。林默抓住这短暂空隙，猛地滚到女人尸体旁，从她口袋里掏出卫星通讯器，然后纵身跳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围了他。子弹入水的闷响在耳边回荡，但准头大减。林默拼命下潜，朝着自己小艇的方向游去。肺部开始灼痛时，他才浮出水面换气——已经离渔船有段距离，黑艇上的人正忙着登船检查，暂时没发现他。
十分钟后，林默浑身发抖地爬回自己的小艇，立刻启动引擎——谢天谢地，还有一点备用燃油。小艇轰鸣着冲进浓雾，将渔船和追踪者甩在身后。
当确信暂时安全后，林默检查抢来的通讯器。除了刚才看到的追踪系统，设备还有个加密文件夹。他尝试了几个密码组合，最后用"女儿"的泰语拼写成功解锁。
文件夹里是一段视频和一组坐标。视频中的女孩约二十岁，被束缚在一张医疗椅上，眼神空洞。一个画外音说："C-5，第七阶段测试开始。记忆提取准备。"然后是女孩凄厉的尖叫...
林默关闭视频，胸口发闷。坐标指向南中国海的某个点，很可能就是那个秘密设施。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文件最后的一行小字：
"密钥位置确认：D的潜意识层。提取需L-7在场。"
林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这解释了为什么清道夫如此执着地追捕他——程雨晴将真正的记忆密钥藏在了Diane的潜意识中，而只有林默（L-7）能够协助提取它！
但Diane现在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通讯器突然发出哔哔声，一条新消息弹出——是加密的无线电信号。林默用通讯器自带的解码功能破解后，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25.17N 119.45E。他们不知道密钥的真正位置，来找我。——D"
这正是Diane的签名！坐标指向台湾海峡附近的一个小岛。林默快速设定航线，小艇转向东北方向。
随着渔船和黑艇在雾中消失，林默感到程雨晴的记忆再次涌动。这次浮现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场景：程雨晴和Diane在实验室里争吵，然后突然拥抱，程雨晴将一个微型装置按在Diane的后颈...
"记忆密钥..."林默喃喃自语。现在他明白了——程雨晴不仅将自己的记忆移植给了他，还将核心技术的关键部分藏在了最信任的助手脑中。双重保险。
小艇破浪前行，林默望向无边的海平面。体内的两个意识仍在角力，但此刻他有了新的目标：找到Diane，解开最后的谜团，或许还能救出像C-5那样的其他实验品。
手腕上的印记在阳光下闪烁，不再是7-2419-0，而是变成了7-2419-1。
最后的数字变了。融合度增加了？还是意味着别的什么？
林默不知道答案，但有一点很明确：无论作为林默还是程雨晴，这场旅程都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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