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D-11-0273

“芊芊姐，抱歉抱歉，路上实在耽误了……”

梁桉对着刚走出办公室的女人连连鞠躬，攥着程旭手腕的指尖因为用力泛白，指节都捏出了青白纹路，声音里还带着没压下去的颤音，像被风吹得发抖的琴弦。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棉质衬衫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被称作“芊芊姐”的女人——姚芊秋，抬手摆了摆，没看她，径直往走廊另一头走。

姚芊秋的红发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焰，蓬松地铺在肩头，走动时发丝随动作轻扬，连带着那对金色环形耳环都跟着晃——金属光泽撞进红发里，像火星落进火海，格外扎眼。

她的五官带着分明的棱角，眉峰挑得很利，眼尾微微上翘，不笑时也透着股压人的锐气。

最妙的是穿搭：外面套着统一的白大褂，领口却敞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深红色的衬衫——那红色沉得像凝固的血，和她的红发、金耳环配在一起，硬是把单调的工作服穿出了股生人勿近的泼辣感。

连白大褂的穿法都透着随性，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疤，走路时衣摆扫过地砖，高跟鞋敲出的声响像在给她的气场伴奏——单是远远看着，就知道这人不好惹。

剪裁利落的衣裳衬得她身形笔挺，高跟鞋踩在纯白地砖上，发出“嗒、嗒”的脆响，在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声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像敲在人心尖上的警钟，每一声都震得程旭后颈发紧。

……

“呃……梁桉？”程旭见她僵在原地，肩膀还保持着鞠躬的弧度，试探着戳了戳她的肩膀。指尖刚碰到布料，就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紧绷。​

梁桉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甩了甩头：“我没事。”她压低声音凑近，发梢扫过程旭的耳廓，“那位是姚芊秋部长，脾气是爆了点，但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人很好的，上次有实习生被实验鼠吓到，还是她偷偷叫校医来的。不过有一点，她很……讨厌别人迟到。”

说话时，她眼睛还瞟着前方姚芊秋的背影，瞳孔微微放大，带着几分爱慕和敬佩。

……

走廊尽头是道厚重的金属门，门楣上标着 “实验室0273”的金属牌泛着冷光。门框边缘的接缝处还残留着淡绿色的痕迹，像是被某种黏液腐蚀过。

姚芊秋刷开权限时，感应器发出的“嘀”声在走廊里格外清晰。她冷不丁回头：“新来的，进去。”声音像冰棱砸在地上，脆得发寒。

“这……语气，好冷啊……”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程旭刚踏进门，就被一阵尖锐的嘶吼震得耳膜发疼，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耳道。他下意识地蹙紧眉头，看见玻璃培养舱里，几只长着复眼的生物正疯狂撞击舱壁。

那些复眼像镶嵌着无数块碎玻璃，在顶灯照射下反射出幽冷的光。墨绿色的黏液顺着舱壁往下淌，在底部积成小小的水洼，散发出类似腐烂海藻的腥气。触须般的肢体在里面扭曲挣扎，末端的吸盘时而张开时而闭合，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暴戾。

“这是什么？！”程旭不由得惊呼道。

“别怕，它们伤不到你。”姚芊秋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她朝梁桉抬了抬下巴，“烟。”指尖夹着的文件在她抬手时轻轻晃动，封面上“D-11-0273 实验体”的字样一闪而过。

梁桉连忙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递过去，手指因为紧张差点把烟盒捏扁。火苗窜起时，映出姚芊秋眼角细微的疤痕。姚芊秋咬着烟吸了一口，烟雾漫出来的瞬间，她转身往外走：“半小时后出来，就算通过第一关。”

门“咔哒”落锁，金属碰撞的回音在实验室里荡了好几圈，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程旭盯着培养舱里的生物，后背渐渐发僵，像被冻住似的。那些生物似乎察觉到新的气息，撞击的力道越来越大，玻璃舱壁上已经出现细密的裂痕。

突然，实验室外的观察窗传来轻叩声——是梁桉，她举着一只黑色耳机，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正朝他比划“戴上”的手势，眼里满是焦急。​

他快步走过去，接过耳机戴上。

塑料外壳还带着梁桉手心的温度。梁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点电流音，却意外让人安心：“别盯着它们的眼睛看，它们能通过视线感知情绪。上次有个研究员被它们逼得差点崩溃，就是因为一直对视。想想别的事，比如……你亲人或自己最喜欢的零食？”

程旭愣了愣，脑海里浮现出妹妹十五年前抱着薯片笑的样子。小姑娘的虎牙刚长出来，咬薯片时会发出“咔嚓”的轻响，嘴角还沾着碎屑。妹妹举着半袋番茄味薯片跑过来，非要塞到他嘴里的温热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培养舱里的嘶吼渐渐变弱，那些生物撞击舱壁的频率慢了下来，墨绿色的黏液也不再继续流淌，它们似乎平静了些。

……

当姚芊秋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程旭站在培养舱前，虽然指尖还微微蜷着，指腹因为用力按在掌心掐出了红痕，眼神却很稳，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没有丝毫慌乱。培养舱里的生物已经蜷缩在角落，复眼半合着，不再躁动。

她掐灭烟头，烟蒂在金属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淡淡道：“还行。待会儿梁桉带你去办入职。”

转身时，程旭注意到她衣服袖口沾着点不易察觉的绿色粉末，和培养舱里的黏液颜色很像。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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