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是被防盗门撞开的巨响惊醒的。
周六的清晨本该有阳光爬过窗帘，此刻却被客厅里的嘈杂劈成碎片。她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听见继母刘芬尖利的嗓音像淬了冰的针：“林曦！你躲什么躲？你弟在外面欠了赌债，你这个当姐的能不管？”
继弟林浩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惯有的无赖气：“姐，你现在嫁了沈砚，沈家那么有钱，拿五十万出来怎么了？不然那帮人追上门，我可就死定了！”
林曦扶着卧室门框的手指骤然收紧。她早该料到的，自从上周继弟在电话里哭哭啼啼提过“周转不开”，这一天就不会远。只是没想到，他们敢直接闯到沈砚家来。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客厅里的景象让她眉峰蹙得更紧——刘芬叉着腰站在玄关，廉价香水味混着油烟气弥漫开来；林浩歪坐在沙发上，牛仔裤膝盖处磨出破洞，眼神躲闪却又透着贪婪。而沈砚，穿着一身家居服，正站在他们对面，手里拿着刚煮好的咖啡，杯壁上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你们怎么进来的？”林曦的声音有些发紧。她记得昨晚反锁了门。
刘芬立刻转向她，脸上堆起假笑：“小曦啊，妈这不是急吗？跟物业说我是你妈，他们就放行了。你看你现在住得多好，可不能忘了家里人啊。”她说着就要去拉林曦的手，却被沈砚不动声色地挡住。
沈砚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在茶几上，杯底与玻璃碰撞发出轻响，却像敲在每个人心上。“林浩的赌债，为什么要林曦还？”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却让原本咋咋呼呼的两人都静了静。
林浩梗着脖子：“她是我姐！她不还谁还？再说了，要不是当年她替我背黑锅被学校处分，我现在能这么没出息吗？她欠我的！”
“我什么时候欠你的？”林曦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颤抖，“高中时你跟社会上的人鬼混，被老师抓到说是谈恋爱，是我被刘芬逼着去教务处替你顶罪，被班主任记大过，差点休学！你现在跟我算这个？”
“你那点破事算什么？”刘芬立刻跳出来护儿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现在就看你肯不肯帮这个忙，不然——”她故意拖长语调，眼神往沈砚身上瞟，“我们就去沈砚单位问问，他老婆连亲弟弟都不管，人品到底怎么样！”
这是林曦最熟悉的威胁方式。从小到大，刘芬总用“闹出去让你没脸”拿捏她，从学费到生活费，从继弟的烂摊子到父亲的医药费，她像个被榨干的陀螺，永远停不下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衣角，准备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妥协——哪怕心里清楚这是个无底洞。可手腕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沈砚的掌心干燥而有力，带着让人安定的温度。
“不必了。”沈砚开口，目光落在刘芬脸上，“第一，林浩已经成年，赌债是他的个人债务，法律上与林曦无关。第二，你们如果敢去我单位造谣，我会直接报警，告你们诽谤。第三，”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林浩，“再敢上门骚扰林曦，我会申请限制令。”
每一个字都清晰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刘芬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沈砚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可是林曦的亲人！”
“亲人？”沈砚微微挑眉，目光扫过林曦发白的脸，“把她当提款机，用她的名声填自己的窟窿，这也叫亲人？”他松开林曦的手，走到玄关处，打开防盗门，“请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林浩猛地站起来，想去推沈砚，却被他侧身避开。沈砚的眼神冷了下来：“再动一下，我就叫保安了。”林浩看着他眼里的寒意，竟真的不敢再动。
刘芬还想说什么，被林浩拉了一把。他大概也意识到讨不到好处，恶狠狠地瞪了林曦一眼：“你等着！”两人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留下一屋子狼藉的气息。
防盗门合上的瞬间，林曦紧绷的肩膀骤然垮下来。她背过身，望着窗外，阳光不知何时已经铺满窗台，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
“抱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给你添麻烦了。”
沈砚没有说话。客厅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林曦以为他会像过去处理所有麻烦事一样，冷静地分析利弊，甚至可能会抱怨她的家庭是个累赘。毕竟，这是他们结婚以来，她最不堪的一面被彻底摊开在他面前。
可预想中的指责没有来。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平时低了些，却带着罕见的温度：“不是你的错。”
林曦猛地转过身，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厌恶，没有不耐，只有平静的了然，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他们……”她张了张嘴，想说很多话，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要被这样的家庭捆绑，想说明这些年她是怎么挣扎着逃出来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
沈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往前一步，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他的动作有些生涩，显然不常做这样的事，手臂悬在半空几秒，才慢慢收紧。
“以后，”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透过布料传来，带着震动的暖意，“她的事，我护着。”
林曦的鼻尖蹭到他胸前的棉质睡衣，干净的皂角味混着淡淡的咖啡香，像一张温柔的网，将她包裹其中。长久以来独自面对的风雨，似乎在这一刻忽然有了遮挡。她再也忍不住，抬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压抑多年的委屈顺着眼角滑落，洇湿了一小片布料。
“谢谢。”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将相拥的两人框在其中。客厅里还残留着些许不速之客的气息，但更多的，是一种悄然滋生的、名为“依靠”的味道，正慢慢漫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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