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站在村庄边际的橡树底下，手心里那枚起源之心震动的频率越来越急促，几近失控。裂缝中渗出的黑雾有了自己的意志，主动攀附缠绕，一圈一圈，缚上他的手腕。

远处那道粗硕的黑色光柱里，暗影化身正极缓慢地舒展着肢体。老汤姆那副看惯了的轮廓，被蛮横地扭曲成一个可怖的剪影。黑袍下摆探出的手指已异化成利爪，每一下随意的挥动，都伴随着空气被撕开的尖锐声响。

“它在汲取这个世界的生命力。”36的声音绷得很紧，弓弦早已拉至满月，蓝色的电弧在箭矢顶端不稳地跳动，“看见那些触须没？它们已经扎进了农田和房舍，把村民的生命能量抽出来喂养自己。再耽误十分钟，整个村子都会彻底报废。”

李阳的视线移向村口的水井。三天前，他就是在这里摸到了那把铜钥匙。此时，井台边的石磨早已被暗影的触须覆盖，磨盘上零星残留的麦穗正以一种不自然的速率枯萎下去。几个没能及时逃离的村民，就蜷在磨盘后方，被触须投下的阴影整个笼罩，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

“必须先救人。”李阳攥紧了起源之心，胸口那道旧疤无端地发起烫来，“36，掩护我冲到井台，有可行性吗？”

36飞快地扫了一眼暗影化身——它正垂头，端详着自己掌心的一团黑雾，似乎在专注地准备什么，暂时没分神到他们这边。 “可以一试。”话音未落，三支箭矢脱手，蓝色箭簇在半途轰然炸开，织成一张噼啪作响的电网，短暂地截断了涌向井台的暗影触须。“我最多顶三十秒。”

李阳整个人弹射出去，起源之心的微光在他身周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黑雾触及光芒的边缘，发出油脂被灼烧的滋滋声。他冲到井台旁，挥掌砍向最近的一根触须，光刃斩落的瞬间，他闻到一股焦糊味。这味道太过熟悉——与下界岩浆灼伤皮肉的气味分毫不差。

“快跟我走！”他一把拽起缩成一团的村民，却发觉一个穿着粗布裙子的小女孩还死死抱着磨盘不放，怀里紧紧护着一只受了伤的黑猫。

“咪咪……咪咪还在里面……”小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指缝间能看到一截黑猫的尾巴。

电网被突破的爆裂声已经响彻耳边，36的喊声从他身后传来：“李阳！撤！”

李阳一咬牙，伸手掀开了沉重的磨盘——黑猫的后腿淌着血，被压在磨盘底下，喉咙里发出气若游丝的呜咽。他刚把猫捞出来塞进小女孩怀里，一股庞大的力量便将他整个人掀飞，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井壁，喉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暗影化身不知何时已然立在井台边。老汤姆的脸在涌动的黑雾中时隐时现，眼眶里跳跃着橙红色的火焰：“守门人的后裔？真是绝妙的讽刺，你跟他一样的天真。”它的利爪扣住李阳的喉咙，黑雾顺着他的口鼻争先恐后地往里钻，“感受痛苦吧，就像他当初被困在暗影维度时那样。”

窒息感袭来的那一刻，李阳的意识忽然抽离。他看见老汤姆被锁链高高吊在一个黑色祭坛上，暗影之主的触须刺入他的胸膛，正在一点一点地剥离他的灵魂；他看见起源之心的碎片散落在各个维度，其中半块就嵌在一个黑袍人的手心；他还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纯白无垠的空间里，面前是两扇门，一扇通往现实世界的卧室，另一扇，则通往那个燃烧崩毁的Rcraft主世界。

“选择。”暗影化身的声音就在耳畔，爪子又收紧了几分，“回到你的电脑前，当这一切只是个噩梦。或者，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所有维度被暗影吞没。”

李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索到起源之心的裂缝，那里的黑雾忽然变得温热，带着一丝老汤姆手掌的触感。他猛地睁开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起源之心狠狠按向暗影化身的胸口——那里，正有一块跳动不休的黑色晶体，和维度吞噬者的核心别无二致。

“以守门人之名，解开封印！”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溅在起源之心上。

红光爆闪。暗影化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捏住李阳喉咙的利爪骤然松脱。李阳翻滚到一边，看见暗影化身的胸口炸开一个大洞，无数金色光点从黑雾中飘散出来。

“老汤姆的灵魂碎片！”36的箭矢精准地射向光点最密集处，“别让它们被黑雾重新吸回去！”

李阳扑过去，用起源之心去承接那些光点。光点触及水晶的瞬间，起源之心的裂缝开始弥合，表面的黑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暗影化身暴怒地挥舞利爪，却在靠近李阳时被那层光盾弹开，它体表的黑雾不断逸散，露出底下逐渐透明的躯体。

“不可能……”暗影化身向后退了半步，声音里是纯粹的惊恐，“你怎么可能掌控灵魂碎片？”

李阳没有回答。他全神贯注地引导着光点流向起源之心。当最后一点金光也融入水晶，起源之心忽然自动升空，在半空中旋转成一道光轮。光轮投射出无数交错的影像——年轻的老汤姆在门扉会宣誓的场景，他偷偷放走艾拉母亲的背影，还有他将尚在襁褓的李阳藏进传送门时的决绝。

“原来……”李阳的眼眶有些发热，“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暗影化身怔怔地看着那些影像，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黑袍下的利爪慢慢变回了人类的手掌：“不……我是暗影的化身，我不该有感情……”它捂着头嘶吼，“摧毁起源之心！必须摧毁它！”

就在它即将扑向光轮的一刻，一道金色剑光自村外飞射而来，精准地刺穿了它的胸膛。暗影化身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见老汤姆的铁剑从自己的后背透出，剑柄上挂着的木剑穗还在轻轻摇晃。

“是你……”暗影化身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你怎么能……”

“因为我从未放弃过自己。”老汤姆的声音从剑后响起。他拄着剑，一步一步走出来，胸口的伤还在淌血，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暗影能吞噬灵魂，却夺不走信念。”

暗影化身最后看了李阳一眼，整个身体彻底瓦解成漫天光点，与那道光轮融为一体。盘踞上空的黑色光柱随之消散，天空重新变回了澄净的蔚蓝，只有村外的空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符文阵，闪动着金银交织的光芒。

李阳扶住摇摇欲坠的老汤姆，起源之心自动飞回他的掌心。此刻的水晶通体透亮，只在中心还残留着一缕极细的黑线。“你怎么逃出来的？”

老汤姆咳嗽着，笑了：“得感谢创世者留的‘后门’。”他指了指地上的符文阵，“每个维度都有自我修复的法则，暗影之主打破了平衡，也就给了我们翻盘的机会。”

36忽然指向符文阵的中心：“不对劲，这里的能量在逆流！”

李阳低头，看见符文阵的光芒正在转为纯黑，阵法中心裂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里面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老汤姆的脸色骤变：“是‘维度枢纽’，暗影之主真正的目标不是吞噬维度，是想重启所有维度！”

洞口忽然喷出一股强劲的吸力，李阳手里的起源之心被拽得剧烈震动。他死死攥住水晶，却看见那条黑线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皮肤之下浮现出齿轮形状的纹路。

“它在同化你的身体！”老汤姆想冲过来帮他拔掉起源之心，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36射出的箭在洞口前方就化作了齑粉：“这是时空法则的反噬！起源之心和暗影核心融合后，正在触发创世者留下的重启程序！”

李阳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想抓住老汤姆伸过来的手，另一半却渴望跳进那个黑色的洞口。起源之心忽然映出最后一段影像——创世者站在维度枢纽前，将起源之心与暗影核心分别嵌入枢纽的两个凹槽，然后转身，对镜头外的人说：“当容器同时承载光明与暗影，就是新维度诞生的时刻。”

影像消失时，李阳的手指已经触到了黑色洞口的边缘。那里很温暖。他最后看了眼老汤姆和36，忽然笑了——他终于明白，奶奶留给他的那个护身符背面，刻着的小字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回家的路，一直都在这里。”

他纵身跃入洞口的瞬间，听见了老汤姆的呼喊和36的弓弦声，还听到起源之心发出一声“咔哒”的轻响，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终结感。

黑色洞口闭合，地面的符文阵化作漫天光雨，落入村庄的每一寸土地。老汤姆捡起地上残留的半块起源之心碎片，发现上面多了一行新的字迹：“第七个维度的坐标，藏在你教我的第一个结里。”

36收起长弓，望着恢复平静的天空：“他还活着，在维度缝隙里。”她指向东方的山脉，“但暗影之主的本体已经苏醒，我们最多还有三个月时间。”

老汤姆握紧碎片，转身走向村外的铁匠铺：“那我们就得抓紧了。”他的脚步比来时稳健许多，铁剑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晨雾中格外清晰，“得先把这半块碎片，和门扉会藏的那半块拼起来。”

铁匠铺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很是熟悉。老汤姆推开门，看见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正坐在铁砧前，手里拿着半块一模一样的起源之心碎片。那人抬起头，脸上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和李阳完全相同的脸，只是眼角多了一道浅疤。

“你果然会来。”影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老汤姆举起铁剑，剑尖却在离影咽喉三寸的地方停住了——影的胸口，挂着老汤姆送给李阳的那枚门扉会徽章，上面的防滑结打得一丝不苟。

“他让我转交一样东西。”影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包，扔给老汤姆，“说这是打开第七维度的钥匙，也是……关闭维度枢纽的最后希望。”

麻布包里滚出一个青铜小盒。打开的瞬间，里面的东西让老汤姆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块用李阳现实世界里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上面刻着Rcraft的启动代码，和他年轻时在门扉会总部见过的创世者遗物，完全一样。

远处的山脉传来隆隆巨响，云层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庞大的漩涡。影站起身，和老汤姆一起望向漩涡中心：“暗影之主的本体要穿过维度壁垒了。”他拍了拍老汤姆的肩膀，“准备好了吗？该去接李阳回家了。”

老汤姆握紧青铜盒，铁剑在晨光下闪着冷光。他知道，真正的决战不在某个维度，而在所有维度的夹缝之中，在创世者留下的谜题尽头，在那个既是终点也是起点的第七维度。而李阳此刻，正站在维度枢纽的中心，手里握着重启与关闭的按钮，他的选择，将决定所有世界的命运——包括那个有电脑和电竞椅的，他心心念念的“现实世界”。

第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