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温水里,不冷不烫,却动不了。白晓棠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缕烟,飘在半空中,看着粉狐狸抱着那枚玉铃哭,看着她拖着伤腿把玉铃埋在灵田最中间的玉髓草下,看着她每天对着玉铃说话,说今天又打跑了几只蚀灵鼠,说后山的凝心果熟了,说……“小蠢货,你要是能出来,我就把尾巴给你啃三天三夜。”
他想回应,想告诉她自己没消散,只是被困在玉铃里,像被关在透明的笼子里,看得见她,碰不到她。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鬓角的绒毛渐渐染上霜白,看着她每次抚摸玉铃时,爪子都会因为旧伤微微发颤——那是当年为了护他,被修士剑气所伤的后遗症。
“笨狐狸……”白晓棠在心里一遍遍地骂,眼眶却空落落的,流不出泪。原来连悲伤都需要实体,魂体状态的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他看着她守着灵田,守着玉铃,拒绝了所有路过的修士和妖物,像株固执的樱花,在原地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有一次,她遇到了当年追杀他们的黑衣修士余孽,打得两败俱伤,拖着半条命爬回灵田,第一时间还是去摸玉铃,笑着说:“你看,我厉害吧?没让他们碰你一根手指头。”
那一刻,白晓棠突然懂了。他以为自己用灵核碎片换了她的生机,却不知她早已把活着的意义,系在了这枚玉铃上。
日子一天天过,玉髓草枯了又荣,灵田的光暗了又亮。粉狐狸的动作越来越慢,耳尖的玉铃早就不见了,只剩下尾巴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年他慌乱中抓出来的。
“快了……”有一天,她靠在玉铃旁,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快能见到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再瞪我了……”
白晓棠在玉铃里拼命挣扎,想冲出去抱住她,想告诉她自己还在。可灵核碎片与玉铃的融合到了最后关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粉色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最初她假死时那样,化作点点荧光,融进了玉铃里。
“不——!”
这一声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
白晓棠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花香,是灵田边紫花灌木丛的味道。他动了动爪子,毛茸茸的,却比记忆中大了一圈。
“醒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白晓棠猛地抬头,看见一只粉狐狸蹲在面前,皮毛光亮,眼神狡黠,耳尖的玉铃“叮当”作响——是完好无损的、带着月光银白的玉铃。
“你……”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清晰的鼠叫,可粉狐狸显然听懂了,尾巴卷住他的后颈,把他拎到玉髓草旁,“睡了五年,可算舍得睁眼了。”
五年?
白晓棠愣住了。他看着灵田生机勃勃的样子,看着粉狐狸腿上没有伤疤,看着她尾巴尖那缕银白在阳光下晃悠——这不是幻觉,她真的好好的。
“我……”他想说什么,却被粉狐狸塞了颗凝心果,“先吃点东西,看你瘦的。”
果子还是甜的,可白晓棠的眼眶却热了。他突然明白,那五年不是消失了,是粉狐狸用最后的灵识和玉铃的力量,把他们的灵核碎片重新拼凑,逆转了伴生契的反噬。她守着玉铃的五年,也是他在玉铃里沉睡、被她一点点“缝补”的五年。
“你当年……”白晓棠的内心翻江倒海,想问她是不是很痛,想问她是不是怕过,可话到嘴边,只剩一句笨拙的,“欠我的糖葫芦,该还了。”
粉狐狸笑起来,玉铃晃得更欢,“知道啦,山下的老冰糖,裹得厚厚的那种。”她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以后啊,换我守着你。”
白晓棠啃着凝心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突然觉得那座摇摆了两世的天平,终于稳稳地停住了。左边是他,右边是她,不多不少,刚好平衡。
原来最好的砝码,从来不是“得到”,而是“失而复得”后,再也不想放手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