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落
半年后,陈野收到一个包裹,寄件地址是那个山区小镇,寄件人栏写着“守林人”。
拆开来,是个铁皮盒子,和张默的标本箱很像。里面垫着软布,放着五块小石头,每块都磨得很光滑,上面用红漆画着小小的螺旋,其中一块的螺旋旁,刻着个“林”字。
盒子底层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是用铅笔写的:“星落归尘,余温尚在。”
他盯着石头看了半晌,突然拿起手机,翻出那个沉寂了半年的群聊——“地心回响”,群里最后一条消息是出山那天发的,周棠说要剪纪录片,张默说在整理父亲的笔记,苏芮发了张荻花速写,李响拍了张新买的钓鱼竿。
他拍了张石头的照片发进去,配文:“收到个东西。”
秒回的是李响:“在哪儿?我现在过来。”
半小时后,李响的越野车就堵在了陈野家楼下。他还是那副样子,背着砍刀,只是刀鞘上多了块铜片,刻着个螺旋。“早知道没结束。”他进门就灌了半杯水,“上个月去镇上,老槐树底下又长出荻花了,开得比山里的还旺。”
周棠和张默是一起到的。周棠的纪录片刚剪完,硬盘上贴了个螺旋贴纸;张默带来本装订好的笔记,封面上印着他父亲和林建军的合影。“我爸的笔记里夹着这个。”他掏出张泛黄的纸,是张地图,标注着森林里的一处泉水,旁边画着个螺旋。
苏芮是最后到的,她的本子厚了不少,最新一页画着五颗星星,围着一颗稍暗的星。“我梦到石室了。”她坐下就说,“铜盘上的星图在转,转到最亮的时候,有颗星掉下来了,落在泉水里。”
陈野把铁皮盒子推到中间:“守林人寄的,地址是镇口的老槐树。”
“哪来的守林人?”李响皱眉,“那片林子早没人管了。”
周棠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摄像机,翻出段被她遗忘的素材——出山那天,她对着森林拍了段空镜,现在慢放才看清,老槐树下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五十年前的探险服,手里捧着个铁皮盒子,正是他们收到的这个。
“是林建军。”张默指着人影手里的盒子,“和他照片里背的一模一样。”
苏芮的本子突然自己翻开,最新一页的星星旁边,多了行小字:“星落之处,泉有回响”。
五人对视一眼,没多说什么。李响去备车,张默带上地图,周棠检查摄像机电池,苏芮把本子塞进包里,陈野揣上那五块石头。车开出市区时,天色开始变暗,西边的天空有颗星星格外亮,像在引路。
再次抵达镇口,老槐树下的荻花果然开得正盛,白色花穗在夜里发着微光,花茎上的水珠里,映着片缩小的星图。他们按照地图的指引,往森林深处走,泉水藏在一片乱石堆后,水很清,能看见水底铺着层鹅卵石,每个石头上都有个小小的螺旋。
“在这里。”陈野蹲下身,月光洒在水面上,映出五颗星星的倒影,和苏芮画的一模一样。他掏出铁皮盒子里的石头,刚放进水里,泉水突然开始冒泡,水底的鹅卵石滚到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螺旋,发出蓝幽幽的光。
水面上浮现出无数透明的影子,是所有失踪者,他们对着五人微笑,然后慢慢沉入水底,化作鹅卵石上的螺旋。林建军的影子最后一个消失,他手里的铁皮盒子漂到陈野面前,里面装着半块金属螺旋,正好能和他们带回的那半拼上。
“原来最后一块在这里。”张默把螺旋拼完整,放在泉水中央,螺旋瞬间沉入水底,和鹅卵石组成的螺旋合二为一,整个泉水亮起耀眼的光,照亮了周围的森林,树上的叶子变成了金色,像挂满了星星。
五人站在泉水边,看着光慢慢暗下去,水底的螺旋不再发光,变成普通的鹅卵石。荻花的香味漫过来,带着股暖意,像有人在身后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周棠关掉摄像机,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五个人的影子站在泉水边,背后的星图正在慢慢隐去,像场温柔的告别。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车驶过老槐树时,荻花的微光渐渐熄灭,只剩下树影在月光里摇晃。陈野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树下的人影不见了,只有个铁皮盒子挂在树枝上,随着风轻轻摆动,像个风铃。
半年后,周棠的纪录片《余痕》上映,片尾有段字幕:“献给所有迷失在回响里的人,他们从未离开,只是化作了星星,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守护着我们。”
张默出版了《螺旋笔记》,书里夹着片压干的荻花,扉页写着:“有些回响,值得被记住。”
苏芮举办了画展,最受欢迎的是幅叫《星落》的画,画面中央是片泉水,水底的鹅卵石组成螺旋,水面上漂着五颗星星,旁边画着株荻花,花穗上停着只透明的蝴蝶。
李响在镇上开了家小饭馆,招牌是个螺旋,菜单上有道菜叫“地心鱼”,据说是用泉水煮的,喝起来有股淡淡的甜香。
陈野把那五块石头放回铁皮盒子,埋在了老槐树下。埋的时候,他发现土里有很多细小的根须,银白色的,像在守护着什么。
后来,再也没人在那片森林里失踪过。只是偶尔有迷路的猎人说,雾浓的时候,能听见泉水边有人说话,像在讲故事,还能看见水底有星星在闪,像谁的眼睛,温柔地看着这个世界。
而那株荻花,每年都会准时在老槐树下开放,白色的花穗在风里摇晃,像在说:
“别怕,回响会记得所有温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