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辣辗转回到那个熟悉的村子时,天已经黑透了。夜中的村子还是那般静寂,只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这一路上很麻烦,虽然沈辣有手机,但原本电话卡在这里已经被停机,他不得不花费本就不多的字迹中的一部分购买一张新的电话卡。
穿过漆黑的乡间小路,翻越篱笆,辣子回到了自己那个无比熟悉的“家”。这里还是“老样子”,和自己另一个世界的家相比,没有经过自己出钱翻新过的老宅还是那副老旧的模样。
屋里也几乎是一片漆黑,唯有两点豆打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那是一处小小的灵龛。上面点着两根短烛,映照着一张年轻的面庞。前面还摆着几个果盘,放着各色水果糕点。
那是沈辣的灵位。
灵位上的照片还是辣子当年参军时候拍的照片,稚气未脱的脸上更多的还是有些迷茫的傻笑。辣子眼睛湿润了,他这才想起,自己当年确实没有给家里人留下几张更新一些的照片。最新的合影还是等到自己从两年的昏迷中醒来头一回回家才和家里人“更新”的。
照片前,还放着一个小木匣子,这个匣子辣子也不陌生,是当年三叔用来装那把“吴氏短剑的。”
辣子轻轻用一根草棍熟练地挑开来窗栓,这还是以前出去疯玩偷摸溜回家时练就的“手艺”,然后立刻用手拦住了老旧的窗户,不然它没有上油润滑的窗轴发出声响。待窗户缓慢地打开一道一人宽的缝隙后,辣子翻窗进屋,再缓缓把窗户归位。
站在自己的灵位前,沈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自己确实对家人关心太少了,进入民调局以后,一切来得又是那么突然,几乎没有给自己什么喘息的机会。无论是鬼戏还是表弟的婚礼,这些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却几乎都没有给自己真正和家人相处的机会,短暂团聚过后就有事件突发,然后又是分别。
“如果我当时也死了,我的家人也会像这样把我供起来吧。”沈辣沉闷地思考着。他伸手捏了捏苹果,还是光滑坚硬的。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但很明显,家里人经常更换新的贡品。上面的灵位也是干干净净的,就好像每天都会有人擦拭一般。
“吱呀。”身后传来了有人悄悄开门的声音。
辣子知道自己该撤了,可他身形刚刚动了一下,就又看见了自己干净整齐的灵位。他心头一颤,终究还是没有扑向近在咫尺的窗户,只是转过身去,看着门的方向。
伴随着一道手电筒的白光从门缝中传来,辣子三叔有些苍老的面庞出现了。
当看见手电筒光芒下辣子的脸时,三叔的动作停顿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随后,手电筒从他的手中滑落了。
“啪!”手电筒并没有落地,而是再前一秒被辣子快如闪电般地手接住了。
“爹,是我,我回来了。”辣子将手电筒关掉,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伸手轻轻把电灯打开。
“辣子,你是小辣子,你没死,你回来了!”三叔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老泪纵横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爹,您小声点!”辣子将身后的门带上,顺势就和三叔两个人抱在了一起,自己的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十几分钟以后,辣子和三叔都已经擦干了眼泪,辣子已经在埋头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这面不过是用开水冲泡的面饼,外加洒了些酱油。不过辣子依旧狼吞虎咽,因为他知道,为了不搞出太大的动静,这已经是家里最快能吃上的热乎东西了。三叔则在一旁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这个过继来的“儿子”。
“什么时候走?家里其他人还要看看吗,应该...不会回来了吧?”三叔开口平静地问。
“咳咳...”辣子差点给噎住,忙放下筷子看向自己的“爹”。
“你不是他...虽然都一样,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他。”三叔继续说。
“是因为这个吗?”辣子苦笑着指了指头上满头的白发。
“不是...”三叔想了一下,“大概是父亲的直觉吧,我能感觉到,你和他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但是是不同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说出去人家还要笑话我脑子有毛病。但是我一手带大的那个小辣子,和你不是同一个。”
“我没说错吧?”三叔看向沈辣问道。
沈辣垂下头,算是默认了。
“也好,也好...能再见一面也总比不见好。”三叔虽已经猜到了答案,看面前的沈辣自己默认了,心中最后一丝的希望也才彻底熄灭。他多想真的把眼前这个沈辣留下,然后向外面光荣的宣布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啊,可他还是做不到欺骗自己。自己的儿子终究只是那个放在灵位上的人,他再也回不来了。
“咱爹(辣子爷爷)就不用再见了吧,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受不得这个刺激了。”三叔询问道。
“行,爹您说了算。”辣子点头应允了。
“说说吧,你来是做什么的。”三叔又拿出一块面饼,示意辣子没吃饱还有,辣子摇头谢绝了。
“报仇。”辣子吐出两个字。
“原来是这样...”三叔看向了灵位,“我就知道这事儿啊,不对劲...只是你们那的高局长也说不明白...”
“高局长来过?”
“是的,和你那个朋友,小孙局长一起把你的遗物送回来的。不过嘛,骨灰就...他只说了这事有问题,他一定查到底,给我们一个交代。但是后来,连他也...”三叔继续说道。
看辣子情绪有些低落,三叔站了起来,从灵位前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个小木匣子。
“带上吧,这是我传给他的那把。”三叔把木匣子放到了沈辣面前,“用这把剑,替他报仇!”
辣子打开木匣,看着里面那把熟悉的短剑,重重点了点头。
临别前,辣子从自己的钱包里翻出几张证件照,那还是民调局里给他升六室副主任时候拍的,多余几张一直留在了钱包夹缝里。那时候的辣子还是黑发,但看着比参军时候成熟了不少。
“爹,这是我...差不多年纪的时候拍的,您收着吧,把那张老的,换下来。”辣子将照片递到了三叔手里。
“行。”三叔用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几张证件照,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