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野跟着苏清月穿过几条青石板路，远远就看到一座青砖灰瓦的老宅。院墙爬满爬山虎，门口两尊石狮子的耳朵被摸得光滑，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依稀能认出“耕读传家”四个字。
“这是沈爷爷家？”苏清月仰头打量，“看着比我爷爷的老房子还古朴。”
沈星野点点头，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像在诉说岁月的悠长。院子里种着棵石榴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树下坐着位老人，正用布擦拭一枚枚勋章。
“爷爷！”沈星野喊了一声。
老人抬起头，正是沈建国。他头发花白，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却亮得像年轻人。看到沈星野身后的苏清月，立刻笑了：“清月丫头来了？快坐快坐，刚摘的石榴，甜着呢。”
苏清月注意到老人胸前的党徽，鲜红的颜色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上格外醒目。桌上的勋章摆得整整齐齐，有锈迹斑斑的铜质奖章，也有带着红绸的勋章，最旧的一枚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沈爷爷，这些都是您的勋章吗？”苏清月忍不住问。
沈建国拿起最旧的那枚，用指腹轻轻摩挲：“这枚啊，是我太爷爷的。他参加过鸦片战争，那会儿还是清朝，扛着长矛跟洋鬼子拼过命。”他又拿起一枚银质奖章，“这是我爷爷的，第二次鸦片战争时在大沽口守过炮台，子弹擦着耳朵飞过，命大活了下来。”
苏清月听得屏住呼吸。沈建国又拿起一枚带着弹孔的铜章：“这枚是我的。1919年五四运动，我还是个学生，举着旗子在街头喊口号，被巡捕追得钻胡同。后来入了党，跟着队伍走南闯北。”
他指着墙上的照片，从黑白到彩色，记录着不同年代的身影：“抗日战争时，我在太行山打游击，那会儿穿的还是草鞋；抗美援朝，在长津湖啃过冻土豆；后来又去了越南，在丛林里守过高炮……”
沈星野蹲下来，帮爷爷整理勋章：“您上次说这房子是太爷爷传下来的，清朝道光年间建的？”
“可不是嘛。”沈建国拍着院墙，“那会儿是土坯墙，后来我翻修时换成青砖，房梁还是当年的老松木，结实着呢。”他看向苏清月，“丫头你看，这院子里的石榴树，是我太奶奶栽的，现在还结果子。咱们中国人的根，就像这树，扎得深，才能长得旺。”
苏清月看着墙上的老照片，有沈建国年轻时穿军装的样子，胸前别着党徽，眼神坚毅；有战火纷飞中举着红旗的合影，背景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还有一张彩色照片，是沈建国和袁隆平院士的合影，两人站在稻田里，笑得像个孩子。
“爷爷总说，他这辈子最骄傲的有两件事：一是1938年入了党，二是看着国家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沈星野拿起一枚“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这是去年国家给发的，他天天带在身上。”
沈建国突然起身，往屋里走：“我给你们看个宝贝。”片刻后，他捧着个红木盒子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张，最上面是张入党申请书，字迹工整有力，落款日期是1938年5月。
“那会儿条件艰苦，纸都是用草浆做的，能留到现在不容易。”沈建国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太爷爷跟我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爷爷教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到了我这儿，就信一条——跟着共产党，准没错。”
苏清月看着那些勋章和老物件，突然明白沈星野身上那股沉稳劲儿从哪来的了。这老宅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浸透着岁月的故事，从清朝到新时代，从战火硝烟到国泰民安，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
晚饭时，沈建国给他们夹菜，话匣子收不住：“清月丫头，你爷爷是搞科研的，好啊！当年我们打仗，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代能安安稳稳搞建设。我孙子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揍他！”
苏清月脸一红，偷偷看了沈星野一眼，他正低头扒饭，耳根红得像熟透的石榴。院子里的石榴树在月光下摇晃，树影落在青砖地上，像一幅流动的画。
离开时，沈建国站在门口挥手，胸前的党徽在月光下闪着光。苏清月回头望了一眼老宅，突然觉得，这不仅仅是一座房子，更是一部活着的历史，见证着一个家族的坚守，也映照着一个民族的成长。
“你爷爷真了不起。”走在青石板路上，苏清月轻声说。
沈星野点点头：“他总说，比起太爷爷和爷爷，他已经很幸运了，能看到国家这么强盛。”他顿了顿，看向苏清月，“以后有机会，让他给你讲长津湖的故事，他讲得可生动了。”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老宅墙上那串连绵的岁月，温柔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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