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前的人越聚越多,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最醒目的位置贴着张打印纸,标题用加粗的宋体写着——《关于 Kessoku 乐队成员违纪行为的举报》。
内容算不上高明,却足够恶毒:说理纱“成绩好逃课练琴”,附了张她在琴房调弦的偷拍照;说晓萌“直播时言行不端,带坏风气”,截了段她笑称“要把物理老师的‘名言’写进歌词”的片段;甚至编造牧时“用打工的钱买通音乐老师,霸占琴房”,连王菡的物竞笔记都被歪曲成“和男生传答案的证据”。
最后一行字尤其刺眼:“这样的乐队,配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吗?”
“本来市里这个比赛我们也没打算参加啊……这意思,让我们身败名裂?”牧时有点疑惑。
晓萌炸了,伸手就要撕,被王菡按住。“撕了没用,源头没解决,还会有第二张。”王菡的指尖在打印纸上划过,“字体是宋体,但排版用的是新版Word,学校电脑还没舍得换WPS。”她抬头看向教学楼拐角,“而且这纸边缘有褶皱——不是打印店的成品。”
海棠摸出手机对着公告拍了张照,“用排除法:能同时拍到理纱练琴、拿到晓萌直播录屏、知道王菡有物竞笔记的,没几个。”他的鼓槌在掌心转了半圈,“磊哥那小子上周还在打听我们的比赛报名时间,说‘这种水平不如让给更有格调的乐队’。”
牧时没说话,只是盯着照片里理纱的琴——琴颈上缠着条蓝色围巾,是她送给他的那条。上周日下午他去乐器行打工回学校的时候,理纱确实在琴房练琴,当时窗外有个穿黑夹克的身影晃过,他以为是路过的学生。
“去调监控。”理纱突然开口。她的指尖攥得发白,却没看那张公告,反而看向琴房的方向——那里有她刚写的新solo,还没来得及和大家合奏。
监控室的屏幕泛着冷光。下午三点十七分,磊哥的身影出现在琴房窗外,举着手机拍了足足两分钟;三点二十五分,他出了校门,半小时后拿着张纸回来,塞进公告栏的缝隙里。最关键的是段走廊监控:他从韩鸣的课桌里翻出王菡的笔记,翻拍时碰掉了桌上的铅笔盒,叮当声在寂静的监控里格外清晰。
“韩鸣怎么拿着我的笔记?”王菡皱眉。
“上周借他对答案,没拿回来,忘了?”牧时忽然想起什么,“那天磊哥找韩鸣问物竞题,在座位旁站了很久。”
证据像拼图一样合上了。海棠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等等。”理纱转身往外走,“先排练,他想让我们散,我们偏要练得更响。”
琴房里,理纱的电吉他接了效果器,riff弹得又快又烈。晓萌的主唱话筒架被调低了些,她站着唱《夏夜晚风》,副歌部分故意加了个破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力量。王菡在合成器上敲出段警报似的音效,混进海棠的军鼓里,像在给这场反击倒计时。
牧时的贝斯线压得很低,根音稳得像地基。他忽然想起磊哥上次说“日系摇滚没情感”,此刻才懂:真正的情感从不是装出来的愤怒,是理纱的泛音里藏着的委屈,是晓萌破音时眼里的倔强,是他们五个人的声音撞在一起时,那种 “就算被泼脏水,也能拧成一股绳”的热。
门被踹开时,磊哥穿着一身皮夹克,身后跟着两个跟班,像来收战利品的猎人。
“你们看到公告了?”他笑得得意,“识相点就自己退赛,不然我就把这些‘证据’交给教导主任——哦对了,我还‘不小心’告诉了评委,你们乐队作风有问题。”
晓萌的话筒线缠在手腕上,像上次护着理纱时那样。
“证据?”她把手机扔过去,屏幕上是监控画面的截图,“看看你自己的‘作风’吧,偷拍、造谣、翻别人东西——这就是你说的‘格调’?”
磊哥的脸色变了,却还嘴硬:“不过是拍几张照,你们至于这么激动?再说了,谁知道这监控是不是你们伪造的?”
“伪造?”王菡推了推眼镜,拿出张纸,“这是你公告里的文字,和我上周借你的练习册上,你的批注对比,‘违纪’的‘纪’字都少写了一撇,连笔锋都一样。”她顿了顿,“还有你说牧时‘买通老师’,上周末下午他在乐器行打工,考勤记录和监控都能证明——你连编瞎话都懒得查清楚。”
理纱突然拨了个泛音,尖锐的音色像冰锥刺破磊哥的狡辩。
“你真正在意的,不是我们配不配比赛,是没人围着你转。”她的吉他弦松了根,音色有点闷,却字字清晰,“你学不会后朋,弹不对和弦,连喜欢的人都懒得认真了解,只能靠毁别人的东西找存在感。”
磊哥的脸涨成猪肝色,伸手就要去抢王菡手里的练习册,被海棠一把按住。“上次没把你扔出去,是给你留面子。” 海棠的胳膊抵着他的肩膀,“现在看着,真没必要。”
牧时慢慢站起来,贝斯背带勒得肩膀发紧。“我们弹的是不是摇滚,是我们。比赛这种东西,我们参不参加,跟你没关系。”他的指尖在琴弦上滑过,弹出段简单的根音,“但你记住,用阴招的人,永远赢不了认真做事的人。”
教导主任赶来时,磊哥还在挣扎,嘴里骂着“你们给我等着”。李主任看着监控和证据,脸色铁青,却没立刻发作,只是让跟班先回去,把磊哥叫去了办公室。
琴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琴弦的余震。晓萌瘫在椅子上,突然笑出声:“他刚才那表情,像被鼓槌砸中了脑袋。”
“估计他以后不敢再来了。”海棠踢了踢地上的谱纸。
公告栏的打印纸被晓萌一把扯下来时,带着静电的脆响。她把纸团成球扔进垃圾桶,动作利落得像甩头甩掉吉他背带:“比什么赛?元旦晚会还不够我们折腾的?”
王菡正用手机拍垃圾桶,闻言抬头笑。她划开屏幕,展示着班群消息——“元旦晚会节目征集:乐器类优先”。
海棠的鼓槌在掌心敲出轻快的节奏:“就是,元旦在全班面前唱《潮汐副歌》,不比拿个破奖实在?”他忽然凑近牧时,压低声音,“再说了,晚会有零食,管够。”
理纱抱着吉他, 声音裹着点笑意,“新编曲的间奏,得改得适合大合唱。”
琴房的暖气片滋滋响着,把空气烘得暖融融的。牧时把贝斯靠在暖气片旁,琴身很快沾了层薄汗。
“其实刚才看到磊哥那一身,我第一反应是‘元旦的服装还没定’。”他忽然笑出声,“黑色卫衣配牛仔裤?还是理纱上次说的‘米色针织衫’?”
“针织衫弹琴不方便。” 理纱指尖在指板上滑过,弹出段温暖的分解和弦,“就穿校服吧,校徽挺好看。”
晓萌已经站到谱架前,手里挥着张节目单草稿:“我排了顺序!开场《夏夜晚风》暖场,中间《潮汐副歌》大合唱,结尾用王菡那首《静音》——最后五秒的空白,一起数‘3、2、1’,然后喊‘元旦快乐’!”
“会不会太中二?”海棠挑眉,却拿起鼓棒在鼓垫上敲出“3、2、1”的节奏,踩镲开合得像倒计时的秒表。
王菡调出合成器里的新音色,是模拟壁炉燃烧的噼啪声:“不会。你看这段环境音,混进《静音》的结尾,像在雪地里围着火炉唱歌。”她推了推眼镜,“而且……磊哥要是看到我们在晚会上笑得多开心,估计比输了比赛还难受。”
这话让琴房里爆发出一阵笑。牧时靠在暖气片上,看着理纱的指尖在指板上跳跃,忽然觉得刚才那点因公告而起的烦躁,早被暖气管的热度烘化了。他想起磊哥那副“非赢不可”的样子,忽然觉得很无趣——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打败谁”,是寒冬里挤在琴房改编曲,是元旦那天看台下同学跟着副歌晃手机闪光灯,是散场后五个人分一袋没吃完的糖炒栗子,弄到衣服上,却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