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下了一天一夜，仍未有停歇的迹象，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秦莞起身时，便见黎汐独自坐在桌前，灯烛早已熄灭，唯余天光映着雪色透窗而入。
秦莞汐汐，你怎么起得这般早？
黎汐轻轻将一杯刚刚斟好的热茶推向桌对面，茶香随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为这静谧的氛围添上了一抹柔和的暖意。
黎汐睡不着。你怎不多睡会儿？
秦莞心里总惦记着昨日那具尸体，觉得处处透着古怪，想出去转转看看。
黎汐确实不对。
黎汐死者全身精血枯竭，裹尸的麻布和身下木板却不见半点血迹浸染……
秦莞汐汐，难不成……真是山精野怪作祟？
黎汐唇角微扬，不禁轻笑出声，抬手间已替她将散落的鬓发轻轻拢至耳后。
黎汐傻丫头，朗朗乾坤，何来精怪？
黎汐莫要胡思乱想。
黎汐待燕世子到了，我与他一同去查个分明便知。
秦莞嗯！ 那我先往附近走走，若有发现立刻回来告诉你。
黎汐万事小心。
黎汐颔首，目送她推门而出，身影没入簌簌落雪中。
逛完的秦莞被孙慕卿送回厢房，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便迫不及待地拉住黎汐
秦莞汐汐！
秦莞我方才在大师兄院中的偏房里瞧见个古怪的人，董叔只说是寻常病患，可我总觉得……那人眼神躲闪，像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黎汐病患？ 专门收在主人院中的病患？
黎汐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将茶壶放下，拿起手边的暖炉递给秦莞。
秦莞嗯，孙师兄说这座宅院有些厢房本就是大师兄买来收容穷苦病人的。
秦莞村民们如此敬重大师兄，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对了——
秦莞汐汐可记得我们昨日提及的大师兄的夫人？
黎汐自然记得。孙夫人今日可好些了？
秦莞并未。我们去看时，嫂嫂仍卧床不起。
秦莞大师兄说她刚服过药，我们只在门外远远望了一眼。
黎汐竟病得这般重？连你大师兄也束手无策？
秦莞大师兄说…… 是娘胎里带来的先天弱症，只能仔细将养着。
窗外雪落无声，黎汐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茶杯边缘，荡开一圈涟漪。
门外骤然传来一声惊呼，黎汐与秦莞对视一眼，当即起身循声而去。刚踏出廊下，便见孙慕卿也正从另一侧匆匆赶来。
万能配角小师妹，黎大人！你们也听见了？
黎汐孙大夫，声音传来的方向是？
万能配角听着像是大师兄的药圃那边！
三人疾步穿过月洞门，远远就见一名小厮正踩着脚焦急呼喊。
万能配角来人啊！有贼人偷药了！
万能配角小松子！怎么回事？
万能配角孙大哥！有人偷药！
万能配角主人精心栽培的药材，全被那贼人祸害了！
万能配角这要是让董叔知道，定要扒了我的皮！
秦莞你先别急，慢慢说，可看清那贼人模样？
万能配角我、我没看清……他跑得太快，一翻身就跃过墙头没影了！
黎汐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她声音沉静，却自带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
小松子连连点头，引着三人朝药圃深处走去。雪地上杂乱的脚印蜿蜒向前，直指向那片被摧折的珍贵药田。
小松子指着前方一片狼藉的药圃。
万能配角就在那儿！
万能配角是这片药田？
万能配角对对对！就是这儿！
黎汐一身劲装未撑伞，径直蹲在被践踏的药田旁，仔细观察泥雪混杂的痕迹。凌乱的脚印从田埂一直延伸到墙根。秦莞也蹲下身查看倒伏的药材，轻轻拨开泥土
秦莞汐汐，这些药材只是被踩倒，根系都完好无损。
黎汐与秦莞相继站起身。黎汐环顾四周，目光锐利
黎汐那人并非为偷药而来。
万能配角可我亲眼看见他弯腰站在那儿！不是偷药是做什么？
秦莞若真是为偷药，至少会采走些珍贵药材。
黎汐这些药材都是被踩踏倾倒的，从根茎看并无拔出或采摘的痕迹。
黎汐你看到时，他可能刚翻墙跳下正要站起，而并非弯腰蹲下。
孙慕卿看着秦莞手中的药材，又望向黎汐，眼中满是赞叹
万能配角黎大人果然观察入微，不愧是我小师妹的挚友！也难怪姓燕那小子……
秦莞师兄！
万能配角好好好，我不说了。
秦莞生怕师兄多嘴，连忙出声制止。孙慕卿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神情间透着几分讪然。
黎汐凝视着眼前的这对师兄妹，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中透着一丝疲惫，仿佛在无声诉说心中的无力感，却又带着几分纵容与释然，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们的种种。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万能配角这般喧哗，是出了何事？
黎汐面上浮起浅淡笑意，眼底却凝着霜色
黎汐董叔，园中进了贼人，还需加派人手巡查才是。
万能配角多谢黎娘子提醒。入了冬，山里人日子难熬，难免有些铤而走险的。老朽这便安排人手加强戒备。
管家拱手行礼后，他又转向小松子，语气转沉
万能配角你这孩子，遇事这般大惊小怪，若惊扰了夫人静养如何是好？
万能配角董叔我知错了！您只要还给我口饭吃，怎么罚都成！
万能配角傻孩子， 怎会不给你饭吃？且去厨房帮着烧火吧。
黎汐时辰不早，我等先行告退。
万能配角诸位慢走。
刚回到厢房，便见岳凝正与三房的秦霜说着话。秦霜见她们回来，连忙起身
万能配角九妹妹，黎大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黎汐与秦莞在桌旁坐下，岳凝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岳凝我睡醒不见你们，出去寻人时倒看了场好戏！
秦莞什么好戏？
岳凝我与秦霜、秦湘在梅林闲逛， 那秦湘说话实在不中听，我便略施小戒。
黎汐哦？如何惩戒的？
岳凝梅林假山后有堆乱石， 石缝里藏着些物事，把秦湘吓得险些哭出来。
秦莞石后究竟是何物？
岳凝我原以为是夜香桶， 近看才知是野物的尸身，且不止一具——那后头堆着好多残尸！
黎汐端起茶壶的手忽然一顿，眉头轻蹙，抬眼看向岳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黎汐野物残尸？
万能配角嗯，五姐还怨我没拦着郡主，说我们存心看她笑话。
岳凝后来遇上个叫白非玉的公子， 秦湘眼睛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
岳凝回来时我故意提起白家是益州名门，她瞧那白公子的眼神，简直要滴出水来。
茶烟袅袅中，黎汐指腹摩挲着杯沿，将“残尸”二字在齿间无声碾过
秦莞那些兽类的尸身现在在哪里？
秦莞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沉静而认真地落在秦霜与岳凝的脸上，仿佛要从他们的神情中探寻出某种深藏的答案。
秦莞那些兽类的尸身现在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岳凝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怔怔地望向秦莞。
岳凝你看那些污秽东西作甚？
万能配角白公子当时便命随从将那些残尸拖去后山埋了。
黎汐的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细微而有节奏的声响。
黎汐凝儿，你方才说那些尸身被开膛破肚……创口整齐似利刃所伤？
岳凝对呀！ 我虽不精通医术，但刀剑伤痕绝不会看错——
话音未落，清怡引着一位布衣妇人敲门而入
清怡大人，林婶送点心来了。
岳凝是什么点心呀？
万能配角是刚烤的茶酥，娘子们尝尝可合口味？
万能配角我也要尝尝！才不想回屋对着那人，瞧着就饱了。
万能配角老奴手艺粗糙，娘子们莫要嫌弃。
岳凝轻咬一口，眸光顿时一亮，仿佛有星光在眼底闪烁。她转头看向黎汐与秦莞，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惊喜与赞叹，将手中的美食递向她们。
岳凝这茶酥比咱们在茶棚吃的还要酥香！
万能配角娘子喜欢就好。少主特意吩咐，这几日由老奴照料诸位娘子的饮食起居。
黎汐拈起一块茶酥，目光却穿过轩窗望向梅林方向——那些被利刃剖开的兽尸，与药圃中神秘的闯入者，在雪光里渐渐重叠成疑云。
秦莞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与探寻。林婶闻言，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耐心地为她解惑。
秦莞林婶称大师兄为“少主”，可是大师兄从家中带来的旧仆？
万能配角娘子猜错啦。
万能配角这百草园里只有我和老董是跟着少主从本家来的，其他仆役都是被少主救治后，自愿留下报恩的。
黎汐指尖抚过茶酥细腻的酥皮，唇边漾开浅淡笑意。
黎汐林婶这手茶点做得比当地老师傅还地道，真是深藏不露。
林婶不好意思地低头整理着食盒。
万能配角老奴原本也是个笨手笨脚的。
万能配角说来奇了，自打少主治好我的心疾后，突然就对灶上活计开了窍。
她说着下意识揉了揉心口，眼底还留着当年病痛缠身的余悸。
岳凝孙神医连心疾都能根治？这医术也太神了！
林婶的笑容在眼角刻下深深的纹路，她带着一脸的慈爱与耐心，轻声为岳凝解答疑惑。
万能配角可不是嘛！少主说老奴心上长了坏疽，切了就没事了——
万能配角哎呀瞧我，怎跟娘子们说这些血淋淋的！
万能配角娘子们慢用，往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老奴说！
黎汐面上端着温浅笑意目送林婶离去，待房门合拢，唇角弧度骤然敛去。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霜色渐凝——心脉坏疽乃必死之症，纵是药王谷典籍也仅载有缓解之法。
岳凝全未察觉异常，兴奋地拉住秦莞衣袖
岳凝小碗儿！你大师兄竟比你还厉害些！
秦莞大师兄嘛……自然是最厉害的。
窗外风雪呼啸，黎汐沉默地望着桌上那碟精致的茶酥，仿佛透过酥皮看见剖开的胸腔迸溅出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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