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御花园的杏花谢得差不多了。我坐在偏僻凉亭里翻账册，纸页被风掀起时带起一阵花瓣，落在我袖口上。远处传来宫女们的嬉笑，可这角落安静得出奇。
赵德全端着茶盏进来，动作轻得像是踩着云。他把茶放在我手边，目光扫过账册折角那页，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了一下。是《玉阶怨》里的节奏——当年先皇后最爱的诗。
"娘娘今日气色不错。"他笑着说话，可那笑容像是贴上去的。
我摩挲着发间新换的鎏金步摇，铜镜倒影里瞥见他袖口微微鼓起，藏着什么东西。"听说江南织造局的布料流向有问题。"我故意把声音抬高些，让亭子外的小宫女能听见，"明儿个该好好查查。"
赵德全弯腰添茶："娘娘说的是。老奴这就让人准备。"
他转身离开时，我注意到他后背衣料绷得紧。果然，等脚步声远了，我装作随意地翻账册，发现夹在其中的一页染了墨渍。那墨香不是太后寝宫用的檀香，倒像是先皇后生前喜欢的沉水香。
次日清晨，赵德全捧着卷轴来见我。他脸色比往常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娘娘，这是老奴昨夜整理的账目比对。"他递过来的手稳得很，可袖口露出一截青筋暴起。
我把卷轴展开，指尖划过他袖口残留的香气。这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丞相府见过的一块旧帕子，上面绣着半阙《玉阶怨》，针脚和赵德全送来的卷轴边沿的暗纹一模一样。
夜深时分，我召他进密室。烛火摇曳，映得墙上账册影子晃动。我把门关上，反常地亲自插上门闩。
"德全爷爷。"我轻声叫他，就像小时候那样。他身子微微一颤，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我走到他面前，抽出他袖子里藏着的帕子。那上面的诗句残缺不全，正是《玉阶怨》的开头两句。"还记得这首诗吗？"我把帕子举到他眼前，"当年大婚时，你说要护我一生。"
赵德全的脸色变了，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小桃死前，手里攥着半阙《玉阶怨》。"我把帕子摔在他面前，"你告诉我，这是巧合？"
他扑通跪下，额头撞在地板上。"娘娘饶命！老奴...老奴..."
"说吧。"我坐回椅子上，看着烛泪一滴滴落下，"从先皇后临终那天说起。"
赵德全浑身发抖，过了好久才开口："那年娘娘才及笄，先皇后弥留之际拉着老奴的手说'此子可托生死'...后来陛下登基，老奴本想守着娘娘安好，可宫里风雨不断..."
"所以你就暗中帮我？"我冷笑，"一边忠于陛下，一边想着先皇后的嘱托？"
"娘娘误会了！"赵德全抬起头，眼眶通红，"老奴从未背叛陛下，可更不敢负娘娘嘱托。这些年看着姑娘步步惊心，比当年护着先皇后还煎熬..."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这个老太监从小看着我长大，当年我入宫时他还偷偷塞给我一块绣着《玉阶怨》的锦帕。那时他说："娘娘日后若遇险，就拿这块帕子来找老奴。"
可如今，这帕子成了他私通内外的证据。
第三日，我派了个曾在小桃身边伺候的宫女去赵府送赏赐。傍晚她回来禀报："回娘娘，赵府管家提到'先主母遗物'，供奉佛龛下有个暗格，里面藏着几件旧物。"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那宫女又说："奴婢瞧见了，其中一块锦帕的针脚，和娘娘平日用的帕子一模一样。"
原来最深的棋，从来不在棋盘上。
深夜，我正在凤仪宫窗前出神，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推开窗一看，太后寝宫方向隐约有黑影闪过。不多时，暗卫来报："有人在太后寝宫外交接密函，看身形像是敬事房的人。"
我握紧手中帕子，想起赵德全刚才的话。敬事房...那里藏着多少先帝的秘密？太后又在谋划什么？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赵德全站在那儿，手里捧着奏折副本。"娘娘，这是今早各地送来的奏折。"
我把奏折接过来，随手翻开。一张匿名信飘落出来，上面只有四个字："帝心难测。"
我抬头看向赵德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我知道，这张信一定和他有关。或许是他最后的警告，又或是...新的试探。
窗外月光清冷如刀，照在我掌心的信纸上。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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