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之上,那轮清冷的圆月伴随胜利宣告,无声消散。
被涤荡一空的青铜地面,光洁如新,却映不出半点胜利者的喜悦,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空旷。
丹恒·饮月最后那张略显苍白、写满疲惫的脸,成了定格在全球所有屏幕上的最后一帧画面。
一个小时。
整整一个小时,死寂的全球网络,才如同被砸开的冰河,开始迟缓地流动。
不再是之前的狂热吹捧,也不再是一边倒的恐惧。
一种极为诡异的,混杂着兴奋、贪婪与极度谨慎的复杂情绪,在黑暗中疯狂滋生。
鹰酱联邦,五角大楼地下堡垒。
那块曾被约翰逊一拳砸出裂纹的战术面板,正疯狂闪烁着红光。
“报告!马六甲‘天权’信标,樱花国‘出云’号护卫舰以‘人道主义护航’为名,越过安全黄线五十米!”
一名情报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天权’……有反应吗?”
“没有!‘天权’毫无反应!‘出云’号在停留了三分钟二十秒后,已经退回原位!”
这个消息,像是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指挥室。
“报告!尼罗河联盟通过公开渠道,向华夏外交部发函,正式询问‘景元将军’的伤势,并表示愿意提供尼罗河文明最顶级的神血祭品,进行‘人道主义’援助!”
“报告!全球原油期货市场,联邦主导的几家能源巨头正在进行小规模联合抛售,试图精准冲击与华夏国运绑定的能源价格!”
一条条情报汇总而来。
没有一条是公开的撕破脸皮。
全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如同食腐的鬣狗在狮王沉睡时,小心翼翼伸出爪子试探的卑劣动作。
这些动作,放在三天前,任何一个都足以招来毁天灭地的神罚。
可现在,它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疯狂冒头。
指挥室内,一名白发苍苍的战略顾问,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脸上肌肉抽搐,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他声音嘶哑。
“他们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同时也在用最小的代价确认……”
“确认我们的神,是不是真的流干了血,成了一只纸老虎。”
“他们在赌。”
“赌华夏那个匪夷所思的神明盲盒,已经开到了最后一个。”
“他们在用全世界的未来,进行一场最后的豪赌!”
……
华夏,最高指挥部。
空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每个人的胸口都像压着一块巨石。
赵兴武将军面前的烟灰缸,早已堆成了小山。
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动着的,来自全球的恶意。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是愤怒。
“欺人太甚!”
一名年轻的将领再也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们忘了天动万象!忘了无想一刀了吗!”
“他们真以为景元将军和那位龙尊大人……”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因为就连他们自己,心中也悬着那块巨石。
景元吐血,丹恒力竭。
这两幕,同样烙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平静的青年身上。
凌天罡。
他正安静地坐在角落,仿佛外界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赵兴武掐灭了烟头,走到他面前,声音因为极度的沙哑而异常艰难。
“凌先生……”
“我们……还能再战吗?”
这个问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乃至全华夏民众心中,最沉重,也最不敢触碰的恐惧。
凌天罡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赵兴武那双充满焦虑与期盼的眼睛,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轻声反问。
“将军,你看过戏剧吗?”
赵兴武愣住了,大脑完全跟不上凌天罡的思路。
“戏剧?”
“对。”
凌天罡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能懂的弧度。
“一出完美的戏剧,总是在最高潮的部分,让主角陷入九死一生的绝境。”
“因为只有这样,当他最终逆转翻盘时,台下观众的情绪,才能被推到顶点,彻底引爆。”
“我们之前的表演,太顺了。”
“是时候,给台下的观众们,一点他们自以为是的‘希望’了。”
说完,他在赵兴武和一众将领茫然不解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那片专属的后台。
……
神明休憩空间。
这里的氛围,与外界的紧张截然不同。
芙宁娜正抱着一块超大号的提拉米苏,一边用银勺挖着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对着面前的虚拟屏幕指指点点。
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丹恒力竭消散的画面。
“不行!这演技太僵硬了!完全不合格!”
她用力地用银勺子指着画面,一副资深艺术总监的模样。
“疲惫感是有了,但缺少一种……美感!一种悲剧英雄落幕时的破碎美!”
“你想想,在生命的极致绽放后,带着一丝对这个世界的满足与眷恋,于月华中化作漫天星点缓缓消散……那该是多美的场景!他倒好,就那么……唰一下,没了!简直是暴殄天物,浪费我写的剧本!”
不远处,钟离正用一套新的岩色茶具,不急不缓地煮着水。
他对于芙宁娜的专业点评置若罔闻,只是在水沸腾的前一刻,将恰到好处的茶叶投入壶中。
茶香,瞬间满溢。
而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一个身影正慵懒地靠在那里。
黑发披散,额间龙角散发着温润的碧光。
正是刚刚在擂台上“力竭”的丹恒·饮月。
他此刻的气息悠长平稳,除了脸色比平时稍白一些,看不出任何虚弱。
他接过凌天罡递来的一杯热茶,茶水的温度,驱散了强行催动力量后残留在体内的最后一丝不适。
“你的要求,完成了。”
丹恒看着凌天罡,那双淡漠的金色竖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无奈。
“只是,将力量控制在‘刚好毁灭敌人,又恰好耗尽自己’的程度,比直接将他彻底抹除,要费神得多。”
凌天罡在他对面坐下,也端起一杯钟离沏好的茶。
“辛苦了,演得很好。”
他由衷地称赞道。
“好?”
芙宁娜的耳朵尖得很,她立刻抱着蛋糕凑了过来,脸上还沾着一抹奶油。
“导演先生!你的审美是不是出问题了!这哪里好了?”
凌天罡笑着摇了摇头。
“对我们来说,这或许不够好。”
“但对台下的观众来说,这就叫‘刚刚好’。”
他看向丹恒。
“他们相信了你的疲惫,也相信了景元的伤势。”
“所以,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老鼠,那些自作聪明的鬣狗,终于敢把头探出来了。”
凌天罡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这片空间,俯瞰着现实世界里,那些正在上演的,一幕幕试探的丑剧。
“他们以为自己抓住了我们最后的底牌。”
“他们以为赌局的主动权,回到了他们手上。”
“他们不知道……”
凌天罡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几张沉静的,尚未被翻开的卡牌前。
“这出戏剧的第三幕,也是最后一幕,才正要拉开帷幕。”
“而谢幕的方式……”
他的手指,从那张缠绕着紫色雷光的卡牌上轻轻滑过,最终,停留在了一张全新的,散发着欢愉与混沌气息的卡牌之上。
“……向来由我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