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塔内，所有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倾斜，死死抓住任何能固定的物体。
厚重的防弹玻璃墙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
细密的灰尘从天花板的缝隙中簌簌落下，在灯光下形成一片混沌的迷雾。
赵兴武攥着冰冷的金属栏杆，那钢铁的坚硬触感，是他此刻唯一能确认现实的坐标。
他没去看那些东倒西歪的下属，也屏蔽了耳边响起的歇斯底里的警报。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烙铁般死死地盯着发射场中央。
神迹，正在那里上演。
那些静卧于大地之上的“黑岩”，一块接一块，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地面上“拾起”。
它们挣脱了这颗星球亿万年来施加于万物之上的，名为“引力”的古老枷锁。
悬浮。
没有喷射的烈焰。
没有翻滚的气浪。
没有任何人类工业文明定义中，能够产生推力的东西。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以一种彻底否定了物理法则的姿态，向上升起。
每一块黑岩的表面，那些原本内敛的星芒，此刻尽数亮起，璀璨夺目。
一道道由纯粹金色光芒构成的契约符文，凭空而生，如同活物般烙印在黑岩的每一个角落。
符文古老，繁复，充满了秩序与威严的几何美感。
仿佛构成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源代码，第一次以可见的形态，暴露在凡人眼前。
“将军……仪器……”
航天总工程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声音里没有了学者的沉稳，只剩下三观崩塌后的颤抖。
“全烧了。”
他指着一排彻底黑屏的监控设备，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
“重力读数……最后捕捉到的数据是负数。”
“所有传感器在一瞬间全部过载，自我销毁了。”
“空间……空间曲率模型彻底紊乱，就像……就像这片区域，被从我们的世界里，暂时‘剪’了出去……”
这位将毕生都奉献给星辰大海的科学家，此刻的认知，退化成了第一次见到火的猿人。
他穷尽毕生所学，也无法为眼前这万分之一的景象，找到一个合理的注脚。
赵兴武没有回头。
他也无法解释。
因为，这不是科学。
这是凌先生口中，由神明完成的部分。
他们这些凡人，负责献上祭品。
而神明，则亲自降下伟力，将祭品送上天穹。
轰——隆——
大地的脉动愈发剧烈，如同巨人的心跳。
那股至高无上的力量，其源头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来自脚下！
来自地壳深处，来自那滚烫的地幔，甚至来自这颗星球那颗液态金属构成的核心！
整个文昌发射场，在此刻化作了一座通天彻地的宏伟祭坛。
它撬动的，是整颗星球的力量！
“它们在加速！”
一名年轻的分析员，指着光学望远镜最后捕捉到的画面，发出了变调的尖叫。
只见那数百块百吨重的黑岩方砖，在升至千米高空后，微微一滞。
紧接着，包裹着它们的金色符文，光芒暴涨！
嗖！嗖！嗖！
没有音爆，甚至没有一丝撕裂空气的声响。
数百块黑岩，化作了数百道沉默的黑色流光，以人类视觉无法捕捉的加速度，笔直地，射向万里无云的苍穹！
其势之快，肉眼只能捕捉到一道道被拉长的残影。
其轨之奇，连最尖端的雷达阵列都无法锁定其轨迹。
在地面所有人的视野中，那仿佛是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从大地，坠向星辰。
……
与此同时。
太平洋上空，某颗隶属于鹰酱联邦的军事侦察卫星，正忠实地执行着它的监视任务。
突然，卫星的警报系统发出了它设计以来最为凄厉的尖啸。
一股无法识别的，规模庞大到荒谬的能量干扰，瞬间淹没了这片空域。
五角大楼的卫星操作员还没来得及按下任何一个按钮，他眼前的屏幕，就变成了一片刺眼的雪花。
信号，被强制切断了。
而在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一帧残存画面里。
他看到了。
他看到数百个巨大的黑色物体，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从下方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上，一跃而出。
没有尾焰。
没有分级。
它们甚至没有遵循任何轨道力学。
它们就像一群跃出深海的黑色鲸鱼，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名为“大气层”的薄薄水面，闯入了冰冷死寂的宇宙。
“……华夏人……在往天上……扔砖头？”
五角大楼的地下指挥中心，幸存的四星上将，呆呆地看着来自全球不同监测站汇总而来的、破碎的画面，喃喃自语。
一名情报官用梦呓般的声音，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扔砖头。
这是他们贫瘠的想象力，能为眼前画面找到的，唯一形容。
不需要火箭，不需要发射架。
就那么简单粗暴地，将成百上千吨的物质，从地表，直接“扔”到了近地轨道。
这不是技术代差。
这是物种代差。
当他们还在小心翼翼地点燃化学燃料，将一根脆弱的“铁管”送上天时。
对方，已经开始将整颗星球，当成了自己的弹弓。
上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在擂台上，被画上滑稽妆容，背着粉色蝴蝶翅膀，跳着荒诞舞蹈的混沌泰坦。
极致的荒诞。
与极致的力量。
他忽然明白了。
他们输掉的，从来都不是一场战争。
他们输掉的，是一个时代。
……
神明休憩空间内。
凌天罡指尖的一枚白子，轻轻落下。
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仿佛为尘世间的一场神迹，落下了最终的注脚。
“凡骨，已入天穹。”他轻声说道。
对面的钟离，那双古井无波的鎏金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棋盘之外的景象。
那是冰冷黑暗的宇宙真空。
数百块通体漆黑的“黑岩”，如同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阵，静静地悬浮在预定的轨道之上。
它们彼此之间，保持着原子钟般的精准距离。
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
也仿佛，等待工匠拼合的积木。
钟离缓缓抬起手。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足以改变天地规则的厚重韵律。
“那么……”
帝君的声音，同时在凌天罡的耳边，与九天之上的宇宙深处响起。
“神魂，当归其位。”
话音落下的瞬间。
远在三十八万公里之外的月球，似乎都因为那股无形的威压，而微微一颤。
近地轨道上。
那数百块黑岩，表面的金色契约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真正的灵魂，瞬间爆发出万丈光芒！
它们开始移动！组合！
以岩之权柄为梁柱！
以契约之力为榫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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